申時左右(下午3點),采石鎮中靖難大軍軍營已經聚攏了三百多甲騎。
這個數量其實是有些出乎劉淮預料的。
因為在他想來,今日能趕來的無非就是掉隊的飛虎軍了,可誰成想,靖難大軍破敵軍統製官張小乙親自率領百騎,脫離了大軍的行進序列趕來了。
原本劉淮還以為張小乙與辛棄疾出了什麼齟齬,畢竟相對於從忠義軍轉變為靖難軍的張小乙,辛棄疾雖然也跟著劉淮打了許多仗,但終究還是個外人,資曆相對較老的張小乙心裡不舒服那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旁敲側擊的詢問一番之後,劉淮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大郎,阿秀說我一路上悶悶不樂,幾乎是將霜掛在臉上。”帥帳中的火堆旁,張小乙用解腕尖刀插著個乾硬炊餅,在火上烘烤的同時,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我平日裡也不照鏡子,真的如此嗎?”
劉淮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其實自那日南下決意做出之後,你就如此了。那日我就想說,你真的是一臉不情願的在請戰,如果不是你言辭懇切,而且李三郎也是信誓旦旦,我絕對不會讓右軍來的。”
張小乙摸著臉,苦笑一聲:“真的這麼明顯?”
劉淮繼續點頭:“真的這麼明顯。”
“唉……”張小乙長歎一聲,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大郎,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自願南下,與金賊作戰的。”
“我信。”劉淮正色說道:“我相信。”
張小乙一愣,隨即用詫異的眼神看著劉淮。
劉淮語氣變得放鬆:“其實小乙哥你是相信父帥,也相信我,相信我們抗金的決意,也相信我們的戰略推論,意識到真的不能讓金賊占據兩淮,否則山東局麵就會大壞,東海的鄉親就會再遭劫難。
但宋國對東海起事見死不救卻是深深傷了你的心,你對宋國是又痛恨又鄙夷,一想到要為了宋國拚命,就覺得實在是太不值了,全身都在抗拒。
小乙哥,我說的對也不對?”
張小乙笑容轉,複又歎了一口氣方才說道:“知我者,劉大郎也。大郎,你可知道跟咱們一起南下的徐宗偃,我每次見到那廝,都想要直接拔刀宰了他,做夢都想。
但每次手都摸到刀了,卻又告誡自己要相忍為國。大郎,我有時候都要被撕扯瘋了。”
劉淮搖了搖頭,也是輕輕歎氣:“所以你就率本部馬軍脫離大軍,先行一步?”
“倒也不是這個原因。”張小乙臉上的表情轉為哭笑不得:“在忠義大軍時,我為右軍統製官,到了靖難大軍組建的時候,我為破敵軍統製官。阿秀見我一直苦著臉,還以為我是因為張四郎、羅大郎、石七郎、王五郎這些統領官原本低一級,此時卻與我平起平坐而感到憤怒,心生怨懟,所以來勸我。
但我是真的沒有作此想,隻要能抗金,莫說統製官統領官,就算讓我當個軍卒,我也願意。
我表明了心意後,阿秀就勸我,說既然他這麼認為,軍中肯定也有不少人如此想。他更怕的是大郎也這麼想,所以就勸我率馬軍先行一步,隻要與大郎合軍一處,那些許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聽到這裡,劉淮也有些哭笑不得:“我如何會這麼小覷你?”
張小乙也笑了:“我知道。”
劉淮想了想說道:“不過這樣也好,我這裡正好缺統軍大將,但可能得需要你一個統製官衝殺在前了。”
張小乙收回烤得滾燙的炊餅,笑著說道:“大郎君身為都統都衝殺在前,我一個統製官又如何呢?”
就在此時,頭發還有些濕氣的張白魚甩著手進入大帳,見到張小乙後欣喜說道:“小乙哥竟然來得如此之快嗎?”
“見到有功勳可立,有金賊可殺,不敢不快。”張小乙笑道。
劉淮擺手:“莫要再寒暄了。四郎,探查得如何?有沒有被發現?”
張白魚搖頭說道:“甄家小子有些誇大,不是什麼通衢大道,甚至還要涉一段淺水,無法披重甲。”
劉淮靜靜聽著麾下這名水性最好將領的感受,隨後出言詢問:“能同時通過多少人?路途可算通暢?”
張白魚低頭盤算了一下:“都穿鐵裲襠、頭盔,手持短兵,大約二十人。而且都得知道些水性才可以。路途倒是通暢,隻是到了路的儘頭是個暗門,為避免打草驚蛇,我沒有進去,隻是聽聞甄家小子說,其後隻要挪開一輛大車,就是稅所偏院一角,再過兩處偏院就能直到主院,也就是金賊的腹心位置。”
劉淮沉思片刻,終於說道:“四郎,照理說我為都統,應該為大軍之先……但我的水性畢竟不如四郎……”
張白魚還沒有應聲,張小乙卻是先搶回了話頭:“大郎此言差矣。我來之前,辛五郎千叮嚀萬囑咐,如若大郎依舊身先士卒,就讓我一定要勸諫。大郎身為都統,身負數千將士的安危,身負兩淮山東局勢,如何能身陷險地?!須知道,此時可不是領著數百騎兵拚命的時候了!”
辛棄疾的這番話是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