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歡呼聲稍稍平靜之後,虞允文一聲令下,劉淮親自率領百餘甲騎壓陣,宋軍則是浩浩蕩蕩的列陣歸營。
韓風已經抵達近前,但看到劉淮將百餘精銳甲騎排開,在飛虎大旗之下虎視眈眈,其人終究不敢以三十輕騎來捋虎須,隻能悻悻而去。
當然,韓風這一趟也不是毫無所得,最起碼他還是看清楚了宋軍的人數,也看清楚了靖難軍是真的繳獲了一大批戰馬盔甲而去的。
按說宋軍行軍時防禦薄弱,正是突襲的好時候,但韓風看了看正在西沉的日頭,終究還是歎了口氣。
宋軍來攻是算好時間的,金軍如果此時出擊,肯定就是要打夜戰了。
夜戰是勝也稀裡糊塗,敗也稀裡糊塗,若是稀裡糊塗的將浮橋也丟了,那就要犯大錯了。
韓風離去之後,宋軍直接擺開了行軍陣型,不過兩刻鐘就回到了采石鎮。
彼處四千餘宋軍已經在鎮北的集市處列陣,而且太平州的知州與當塗縣的知縣也已經趕到,隨之而來的,還有勞軍的民夫與百姓。
在下令守營官兵各司其事後,救治傷員之後,虞允文就端坐在鎮口的高台上,開始了政治表演。
其人先是命人從後營搬出金銀財帛讓軍法官點檢首級軍功,靖難軍與淮西軍直接列隊而過,將手中拎著的首級堆在高台上,由軍法官點驗後,當場將賞賜分發下去。
這就喚作目下而決,將財物直接發給小兵辣子,不給中層軍官上下其手的機會。除此之外虞允文還會一一詢問名字,並且出言勉勵。
照理說,虞允文這種前來勞軍的中書舍人是沒資格乾這種事的,他請求總攬淮西全局的文書也是在午時剛剛發出,還沒有到負責長江防線的葉義問手中,可誰讓虞允文是個士大夫呢?
如此僭越之事,若是武將乾了,按照宋朝的慣例,少不得一個心懷怨望、居心叵測的誅心之論。可若是士大夫乾了,那就是顧全大局,挺身而出為天下先的磊落行徑。
隨著唱名上台領賞的人越來越多,在台上金軍首級堆成小山,在外圍觀的宋軍與百姓終於相信,虞舍人率軍出擊不到半個時辰後,就贏來一次了不起的大捷。
當然,為了增加此戰的震撼性。這些金軍首級裡,除了采石磯山上小營的二百金人,還有之前扔進去的首級,雖然在戰鬥中馬踩人砸顯得不甚完整,可還能囫圇個看出來。
這些內情圍觀者卻是不知道的,他們隻道虞舍人帶著八百人去突襲金賊,卻帶回三百餘金賊首級。
伴隨著越來越大喧嘩聲與隱隱哭聲,賞賜與封官也到達了尾聲。
對時俊等人官爵的提升雖然隻是虞允文的空口白牙,可虞允文相信,隻要彆封個王出去,其他的封賞,朝廷中無論是誰都得捏著鼻子認。
此乃救時之舉,奪不回采石防線,你們全得胡發左衽!
封賞完畢後,又有幾名軍卒將兩門巨大的木板抬上了高台,隨後用巨大木椽子將其固定立起。
虞允文起身後,從軍法官手中接過毛筆,卻發現毛筆細小,在一人高的門板上寫字有些勉為其難,索性就將毛筆棄置於案台上。
隨後,虞允文乾脆撕下衣襟下擺,團成一團,蘸著金軍首級堆下淌出的黑血在兩片木板上奮筆疾書。
虞允文是兩榜進士出身,文采自然是不缺的,可他此時滿懷激蕩卻也隻是寫下兩行大字。
左邊是:枉死百姓之靈位。
右邊是:戰殞將士之靈位。
隨後又有軍士搬上香爐案幾,虞允文退後幾步,躬身對兩個靈位拜了三拜,隨後朗聲說道:“皇天後土在上,列祖列宗在上。末學虞彬甫再拜,百姓遭此罹難,我之過也,將士未能克敵,我之過也。今聊以三百顆胡虜首級前來祭祀,望蒼天眷我,屠滅敵寇。”
虞允文說罷,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爐之中,又拜了一次,口中高呼:“伏惟尚饗!”
“尚饗!”台下先是劉淮帶領三百靖難軍齊聲大喊。
隨後五名統製官所帶領的四百戰兵齊聲高呼。
然後,圍觀的宋軍士卒,當塗百姓也紛紛應和,聲音如雷聲般,傳遍四方。
虞允文祭拜完畢後豁然轉身,指著台下眾人發令:“從此刻起,老夫總攬采石磯當麵戰事,汝等可有不服?”
彆說那五名統製官了,就連剛剛從當塗趕來的知府、通判等人也無話可說。
戰事一起,自然是誰有本事誰上,沒本事的強出頭一不小心就會把腦袋出沒了。
你說你有本事,金軍都在渡口好幾天了,村子鎮子都屠了好幾個了,也沒見你能擒殺一二金賊啊?人家虞舍人昨日到的,今日下午就拿著三百金賊人頭來祭奠百姓了。這份能耐,不服不行。
“既如此,全軍備戰,明日……”虞允文聲音洪亮,指向了采石磯渡口:“必將金賊趕進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