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齊了我也不廢話。”
在靖難大軍帥帳中,劉淮坐到了主帥位置,對帳中諸將侃侃而談:“有兩件事,第一件是剛剛與合紮猛安交手,飛虎軍什長申龍子有擒將之功,飛虎軍什長邵重榮有奪旗之功,當通報全軍,以作嘉獎。何大管,給他們記三轉功勞。”
眾將紛紛點頭。
這件事既然拿到大軍議上來說,自然是非常重要,事關軍心士氣,應當速速執行。
然而辛棄疾卻是皺眉起身發言:“都統郎君,我其實早就想勸諫了。都統身負一軍之重,不應該莫名犯險,須知這已經不是帶百餘人拚命的時候了,現在靖難大軍五千兵馬,還得需要都統郎君居中調動才行。
就比如今日,具體情況我已經聽申龍子他們說了。金賊合紮猛安戰力強橫,都統郎君應該在第一時間上船脫離戰場,不應犯險帶著五人與之廝殺,逞一夫之勇。”
劉淮有些好笑的看著前日才在陣前鬥將,逞一夫之勇的辛棄疾,搖頭說道:“烏江縣百姓,洞庭湖水軍都在撤退,當時我隻有一夫之勇,終究還是該用一下的。”
辛棄疾語氣更加嚴肅:“烏江縣有百姓要救,難道兩淮山東的百姓就不要救了嗎?都統郎君就算將性命扔在烏江縣能救得了幾人?到時候兩淮山東萬千百姓指望誰?”
平心而論,這馬屁拍得有些露骨,最起碼劉淮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也連連說不敢當。
然而看到辛棄疾一副鄭重的表情,劉淮又覺得對方似乎在說真心話。
胡亂答應敷衍過去之後,劉淮說起了今天的重點:“剛剛虞舍人說,朝中有旨意,讓咱們去臨安受賞。”
此話一出,如王世隆這等腦袋靈光的,已經皺起了眉頭,覺得宋國朝廷簡直是胡鬨。
但還是有沒反應過來的,天平軍賈瑞直接興奮出聲:“那還等什麼?還不……”
作為此時天平軍山頭的實際老大,辛棄疾直接嗬斥出聲:“賈忽律,現在去臨安,與臨陣脫逃何異?你難道就這麼害怕金賊?”
賈瑞一愣,卻見到其餘將領皆是以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連忙擺手:“五哥,俺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既然南下,終究還是要拜見陛下的。順道領了賞賜,兒郎們士氣也能高昂,再與金賊廝殺,也多幾分勝算。”
辛棄疾還要再嗬斥,劉淮已經擺手:“賈統製,這事不是那麼簡單的。”
劉淮將朝中主戰派與主和派的爭鬥一一說來,並且著重強調了宰相陳康伯與皇帝趙構之間的關係,並且隱晦的提了一下趙構想要解散百官,浮海逼敵。隻是隱去了太子趙昚之事。
一番話說罷,不止賈瑞聽得目瞪口呆,就連剛剛已經有所明悟的張白魚幾人也都麵色肅然。
“賈統製,這就是這事的來龍去脈了。”劉淮正色說道:“簡單來說,若是咱們去了臨安,高官厚祿可以得享,但基本不可能回到抗金戰場了。若要回到山東,那更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
辛棄疾搖頭補充道:“不止這樣,諸位,咱們之所以南下參戰,就是為了抗擊金賊,讓金賊不能全據兩淮。如若咱們貪圖富貴避戰,就算宋國能撐過此戰,向金賊割地兩淮求和。可屆時山東兩路就會受到金國四麵圍攻,魏公與耿節度該怎麼辦?”
說到此處,原本還有一二功名利祿之心的諸將紛紛肅然。
山東不隻是根本,更是家鄉,所謂人離鄉賤,遠離家鄉,沒了鄉黨,有再多的財貨又有什麼用呢?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這是項羽都懂的道理。
誰都可以放棄山東,唯有山東漢人無法放棄。
何伯求拱手說道:“我早就說過,宋國不足以為恃。即便此時並肩作戰,卻也要提著三分小心。大郎君,即便這一次敷衍過去,宋廷還會有彆的手段,一次次總有躲不過的時候。”
劉淮手指在身前案幾上輕輕敲了兩下,心中一陣無奈。
前有強敵,後又掣肘,這仗打的確實離譜。
張白魚起身皺眉以對:“可咱們又能如何呢?隻是坐在采石磯隔著長江與金賊瞪眼,也瞪不走金賊啊!難道真的要等天下有變局再行動?”
王世隆乾笑一聲:“就怕天下未變蜀先變。”
說到這裡,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原因無他,因為在這個時代三國通俗演義的雛形已經出現,在座之人哪怕是文化低劣,也大約知道三國故事。
諸葛亮的隆中對何等偉略: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隻可惜天下還未變,蜀漢荊州失關羽死,以至於北伐大業成了泡影。
然而蜀漢好歹眾誌成城,有明君良相,宋國這都是什麼玩意?刀刃臨頭還要搞幺蛾子!
鬼知道到底是天下要先有大變局,還是說宋國要先動亂?!
而且,什麼叫天下有變?天下難道會自己變化嗎?還不得是一群人奮死才能將局勢力挽狂瀾嗎?
如果靖難大軍坐視風雲,那誰去奮戰呢?
自然是魏勝與耿京!
想到這裡,眾將皆是臉一黑。
尤其是張白魚,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魏勝與耿京雖然艱難,需要儘快破開局麵,但所麵對的,終究是金國的地方軍隊。
而他的親爹張榮親率三千兵馬,可是要在瓜洲渡直麵三萬金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