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這次來,不是信不過你們。而是要親自傳達軍情。”
魏勝的罩袍上還有些水漬,不知道是清晨的霧氣凝聚,還是渡河時不小心濺上的,在趕路的時候寒風刺骨,已經凍成了冰淩。
而進入中軍大帳後,簡易火爐旁,冰淩迅速融化,使得罩袍變得濕漉漉的。
然而魏勝毫不在意,見麵單刀直入,連寒暄的工夫都沒有。
帳中隻有呼延南仙與梁遠兒二人,皆是恭敬聽命。
魏勝走到輿圖畔,用刀鞘指著山川地勢:“東平軍已經擴軍到萬人,一路五千兵馬由老夫親率,此時已經攻克濰州北海縣,另一路五千兵馬由呼延綽率領,自密州諸城出發,已至高密、膠西,山東東路三州,萊州、登州、寧海州此時已經被我軍分割截斷。”
說著,魏勝猶如切蛋糕一般,將整個膠東半島切了出去。
隨後他又在益都府正東的濰州點了點:“現在武成軍六千兵馬,沿著朐水順流而上,自南向北進攻。張青率五千東平軍,自濰州從東麵進攻。兩麵夾擊,使金賊首尾不得相顧。”
在這幅地圖上,武成軍與東平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鉗形攻勢,大有直接要將整個益都府碾碎的架勢。
所有的軍隊調度,人員配置都是剛剛好,頗有一種羚羊掛角的藝術之感。
呼延南仙看著地圖,猶豫片刻,還是拿出忠義軍軍議時光明正大的態度,拱手出言:“元帥,既然如此,為何不派遣一偏將或軍使來傳令,而要親身前來呢?”
魏勝微笑搖頭:“正如之前耿節度傳達的訊息,金賊威毅軍已經在水泊梁山之畔全軍覆沒,天平軍已經全據東平府。
山東此時已經沒有金賊主力,用大郎的話來說,接下來要打的,就不僅僅是軍事仗,更多的是政治仗了。”
呼延南仙又是沉默半晌,方才咬牙說道:“元帥,我知道元帥的意思,但是武成軍兒郎與女真狗仇深似海,這怒火若是不讓他們發泄到女真狗頭上,說不得就要發泄到咱們身上了。
到時候大軍上下離心,說不得會影響接下來戰事。”
這也算是正式對忠義軍的對敵政策提出質疑了。
魏勝也不惱怒。
其實這套對敵政策在一開始出現的時候也有許多非議,但彼時忠義大軍不是魏勝的心腹就是一路招降納叛的軍將,在這種事情上根本沒必要跟劉淮較勁。
後來待到典論、斜卯張古等女真人加入忠義軍,並與耶律興哥、蕭盆奴等契丹人並肩作戰之後,忠義軍上下終究還是明白了劉淮的苦心。
具體道理,劉淮也跟忠義軍所有人講得明白。
所謂政治,就是將敵人搞得少少的,將朋友搞得多多的。
將敵人轉變為己方,讓女真人也反金,那也是將敵人變少了。
就比如漢代霍去病,為什麼能在草原上想去哪裡都能找到?就是因為其麾下有許多漢化的匈奴兵。
還有金日磾,作為匈奴王子,成了漢朝的輔臣,為了大漢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反例就是李廣,為什麼他到了草原就會迷路?就是因為這廝殺俘,根本沒有匈奴人敢投降他,更沒有匈奴人敢在他麾下效力。
劉淮沒有說的是,哪怕是打出‘驅逐韃虜,恢複中華’旗號的朱明,對待蒙元那也不是一味的殺光了事。
就比如朱棣麾下的靖難大將火真,那就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火真的子孫觀海衛千戶火斌跟著戚繼光抗倭,早就是漢人了。
道理說明白了,再加上忠義軍也不是放大羊式的統一赦免,陸遊、魏郊等人組織的文法吏體係一直在進行公審,誅殺首惡之後,至於那些本身活得就十分慘的底層異族百姓則被分散安置。
因為猛安謀克戶的軍民合一性質,所以懲罰還相對較重一些,幾乎所有活下來的青壯都會被發到礦場鹽場進行勞動改造。
但呼延南仙與其他天平軍將領不同。
他雖然也是狼狽脫離金軍的,卻是終究還是帶著兩千多精兵,屬於帶資入股,有一定的獨立性,同時也沒有跟隨忠義軍進行過前期戰爭,根本沒有係統性的了解過魏勝與劉淮為忠義軍定下的對敵策略。
“呼延將軍多慮了。”魏勝擺手說道:“不是不報複女真人,而是身為大軍,武成軍應當令行禁止。軍隊的職責就是攻城略地,至於後續政事賞罰,以及對猛安謀克戶的處置,魏郊已經率文法吏前來。必然不會讓軍中起了非議。”
此時此刻,魏勝也隻能如此說。隻要經曆幾次大戰後,武成軍自然就知道,每項政策的實施,都是有原因的。
當然空口白牙自然不能讓人信服,彆說呼延南仙,即便是梁遠兒也覺得這純粹是婦人之仁,沽名釣譽之舉。
然而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十八日,這兩人的想法就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