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見李琦不停的望向巢縣方向,楊欽淡淡說道:“那邊不是咱們的戰場。”
李琦點頭,將大盾背在身後之餘還是忍不住開口:“如此說來,在此等大戰中,咱們隻能是收拾殘局的看客了?!”
楊欽也將一麵大盾背在身後,揮手示意掌旗官登岸立旗之後方才說道:“這不是大江,沒有咱們洞庭湖水軍的用武之地。”
李琦同樣指揮著隸屬於自己麾下的甲士在龜山山腳列陣,眼睛瞬間變得通紅:“還不如回大江上,與金賊水軍拚了!就算死,也要與統製他們死在一起!”
“荒謬。”楊欽示意部下將油料與木柴從船上搬下,對李琦嗬斥出聲:“如此意氣用事,於大局有何異?沒聽到劉都統在軍議時候說的嗎?金賊狠辣狡詐,咱們就要比他們更加狠辣狡詐才能戰而勝之,意氣之爭隻會徒勞葬送大局!”
李琦咬緊牙關,仰頭看著已經點燃狼煙的金軍營寨,心中憤怒至極,卻又無奈至極。
在洞庭湖水軍在大江上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之後,李琦等軍官一直如此。他們原本想要順流而下,從裕溪口到采石與金國水軍拚了,然而在劉淮的強硬阻止之下,未能成行。
即便劉淮已經將戰略掰開揉碎對著洞庭湖水軍諸將講述了好幾次,但無法在熟悉的戰場與金賊決死的怒火還是在他們心中燃燒,難以克製。
“李二郎,此戰老夫為先鋒,你為我後繼!”楊欽嗬斥完畢李琦之後,戴上頭盔,當先而行。
李琦一愣,呼喚親衛甲士之餘腳步不停:“將軍,還是讓我為先鋒,你為我後繼。”
老不以筋骨為能,楊欽是經曆過鐘相楊幺起義的老將,此時早已老朽,即便要比尋常老者魁梧健碩,卻終究比不過李琦這種當打之年。
楊欽卻是豁然回頭,抓著李琦盔甲邊沿說道:“老夫知道你們心中腹誹,覺得老夫待在巢縣是貪生怕死。但老夫今日告訴你,老夫是不怕死的,但死也要死在應當的地方!老夫的命,你們的命,都要珍而重之的拋灑出去!明白嗎?!”
說罷,楊欽再也不回頭,帶著數百水軍士卒,向著龜山大營衝殺而去。
已經下船的李鐵槍沒有理會兩名洞庭湖水軍軍官的爭執,隻是遙遙一拱手,就帶著自家兵馬去攻打金軍當道設立的小營。
李琦站在原地有些狼狽。
作為這一支洞庭湖水軍的最高長官,楊欽的意見其實與基層軍官們相反。這名老將經曆的事情太多,他實在是太理智了,他知道以他們這點兵力,即便回到大江,也根本無法擊敗金國水軍。
而若是留在巢湖,則向南可以配合東關封鎖裕溪,向北可以沿著肥河威脅合肥。
戰略意義可謂無比重大。
然而理智在感情麵前毫無意義,在強行壓下軍中情緒之後,楊欽幾乎被所有洞庭湖水軍軍官所鄙夷。
說什麼戰略,講什麼大勢,無非就是貪生怕死罷了。
楊欽此時親自率領水軍步卒,仰攻金軍營寨,則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我楊欽雖然理智,卻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此時的金軍營寨隻有兩個謀克的正軍外加千餘簽軍,雖然早在洞庭湖水軍現身的時候,就已經居高臨下的望見了,然而此時見到數百步卒爭先進攻,一點也不似尋常宋軍,留守金軍也是驚駭異常。
龜山的山勢並不是多麼險峻,尤其是靠近巢湖的方向,更隻是緩坡罷了,在滾木礌石不堪用的情況下,金軍軍官也隻能用弓箭來逼退進攻的水軍士卒。
金軍甚至不敢用尋常守營寨的方法來守衛龜山大營,因為營寨是倉促建立的,壕溝也隻挖了一道,木欄也隻設置了一排,望樓都沒有幾個,如果將敵軍放到營寨下,很有可能將營寨木欄推倒。
然而楊欽卻沒有讓麾下強攻金軍營寨,而是站在距金軍營寨四十步的地方,站穩腳跟,對著士卒下令。
“點火!”
軍士迅速將油料混合,浸潤了油料的箭矢也被點燃,隨著楊欽一聲令下,火箭激射而出,隻有少數越過了木欄,大部分都釘在了木欄上。
“快!快!弓箭手都過來,給老子射死他們!”
金軍將領大急,直接召集了近二百名弓箭手向著楊欽方向還擊。
這些弓箭手大多都是簽軍,弓軟箭輕,但拋射在水軍陣列之中,還是引發了一係列騷動。
楊欽見狀勃然,直接拄劍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花白的胡須在寒風中飛舞,眼神凶厲,直直看著金軍大營,任由箭矢落在盔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也巋然不動。
將乃軍中膽,見到自家主將豪勇至此,水軍士卒無不士氣大振,紛紛加速將火箭射在木欄上。
片刻之後,終於有數片木欄被烤乾點燃,也有數支飛進營寨的火箭似乎引燃了什麼東西,金軍營寨中也漸漸升起濃煙。
這自然會引起金軍的慌亂。
而楊欽等的就是這一刻。
“衝!”
楊欽摘下背著的大盾,招呼數十親衛一起持盾向前,百餘水軍扔下弓箭,拿起鉤鎖緊隨其後。
趁著金軍慌亂的工夫,水軍士卒將鉤鎖套在木欄之上,奮力拖拽起來,不多時,金軍營寨外圍木欄就轟然倒塌,數個寬約十步的口子出現在楊欽麵前。
“兒郎們,隨老夫來!”楊欽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當先殺入了金軍營寨之中。
李琦隨後跟上。
不過片刻工夫,簽軍在刀劍與火焰的逼迫下狼奔豬突,推開營寨四散而逃。而那兩個謀克的正軍也被洞庭湖水軍將士層層包圍,斬殺殆儘。
愈加粗重的煙柱隨即升騰而起,楊欽將龜山大營已經被攻下的消息告訴了這片戰場上的每一個人。
劉淮遙遙望著龜山上的動靜,隨即又看向已經被合圍的大弘山,嘖了一聲之後對管崇彥說道:“管七郎,你去問一問這名勇將,事到如此,還掙紮什麼?我發個慈悲,給他十個數的時間來投降,過期不候。”
管崇彥麵色嚴肅,領命驅馬向前。
這名喚作大弘山的行軍猛安確實是英勇,也確實是名勇將,他甚至敢於驅使麾下甲騎正麵向槍陣裡砸,試圖砸出一片康莊大道來。
不對,這已經不是勇敢了,而是應該算是莽撞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甲騎突襲,騎士步戰之後,大弘山不止沒有將局勢逆轉回來,反而被劉淮抓住機會,將這最後的幾百騎包圍在了巢縣城牆之下。
此時武勝軍僅剩的三百甲騎西側是巢縣城牆,東北南三麵則是密密麻麻的甲士,果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管崇彥順著方陣之間的縫隙來到金軍甲騎身前:“事到如此,還有什麼念想?降了吧!”
大弘山在第一輪衝鋒時是親自入陣的,他的戰馬毫不意外的被長矛紮成了刺蝟,自己也跌落下馬,摔斷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