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身上沒有披甲,身形也相對單薄,在一眾虎狼武士身邊更是顯得不甚高大,然而此時卻是言語堅定,聲音洪亮,猶如背靠大山一般,將徐文這個高居馬上之人壓得喘不過來氣。
徐文嗬斥出聲:“你是何人?”
“我乃山東忠義大軍參謀軍事,海州通判陸遊!”
還不知道陸遊身份的統領官與都頭們俱是一驚,隨即又是竊竊私語起來。
“現在你們的呼延總管已經加入了我們忠義大軍,正帶著分出去的武成軍打回你們的老家去,去解救家鄉父老。”陸遊大聲呼喊,雖然一直盯著徐文,卻是對著所有基層軍官在說話:“而你們卻還在此地蹉跎,是真的不想管家鄉父老了嗎?”
“荒謬!”徐文大聲嗬斥:“我們是大金天兵,何人作亂,豈是你一個宋人能定的?!忠義大軍是什麼貨色,難道老夫不知道嗎?我看今日就是你在作亂!”
一般來說,主將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不用具體指令,也早就有人上前將陸遊擒拿了。但此時彆說隱隱站在陸遊身後的武成軍軍官了,即便是徐文的親衛也沒敢動,生怕一動就會引起全方位的大內訌。
“哈哈哈哈!!!!”聽到徐文的嗬斥,陸遊仰天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笑話一般。
“武成軍上下所欲,皆是回到故鄉,那麼阻攔武成軍歸鄉之人,不是在武成軍作亂還能是什麼?”陸遊戟指身後那些五花大綁的女真人,隨後又眯起眼睛,看著徐文:“還是說,徐總管也想要作亂?”
徐文微微一怔,隻覺得一股無與倫比的荒謬感擊中了自己,讓他在寒風中不由得有些恍惚起來。
一個外人,孤身一人,當著自己麾下大軍的麵,質問自己這個行軍總管是不是要作亂。
實在是太荒謬了。
更加荒謬的是,徐文發現,聽聞此言之後,隻有數人出言嗬斥,絕大多數基層軍官都隻是在晦明晦暗的火光中用複雜眼神看著自己,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做出某種決定。
雙方就這麼對峙著,仿佛過了數個時辰,又仿佛過了一瞬,曾記舉著火把站了出來:“陸先生,你這話太過了。”
還沒有待徐文舒一口氣,隻見曾記單膝跪倒在地,對徐文大聲說道:“總管,作亂的賊人已經儘數捉拿,末將請殺之!”
嘩啦啦,軍官們幾乎瞬間儘數跪倒在徐文麵前:“末將請斬賊人!”
徐文呼吸粗重,他知道這是曾記這些人既不想與他撕破臉,又不想再為金國賣命,而與他最後所做的妥協。
隻要能回家,徐文還是武成軍總管,至於到那時候是自立還是直接投靠忠義大軍都可以,反正武成軍是真的不想再為金國賣命了。
當日蘇保衡強行消耗徐文的威望來維持局麵,雖然保證了武成軍沒有一口氣直接反了,卻為今日的亂象埋下了伏筆。
徐文的威望已經不足以強行平定這次動亂了。
如果徐文還想要強行壓製麾下兵馬,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被軟禁起來,而少了這名資曆老將,武成軍原本就危險的歸途更加困難重重,說不得就會在路上全軍覆沒。
徐文嘴唇蠕動,臉色發白,恍惚間又回到了幾十年前。
那時候也是這般的黑夜,徐文下定決心叛宋投金的,不同的是,那時候他的身側還有出身山東盜賊、義軍的諸位兄弟,還有李成這名文韜武略俱全的兄長拿主意。
現在隻有徐文自己了。
在猶豫片刻之後,徐文終於還是長歎一聲:“唉……那就……斬了這些賊人吧!”
“遵總管將令!”
曾記起身,親身上前,拖出一名捆縛結實的女真人,將其一刀梟首。
季成與胡悅有樣學樣,同樣各自拖出一名女真人斬殺當場。
其餘軍官各自恍然,不知道是為了交投名狀還是對女真人恨之入骨,紛紛持刀上前,對著那些女真人放肆砍殺。
陸遊籠著手看著這一幕,隨後則是嗤笑一聲,對徐文拱了拱手,舉起火把施施然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