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沂中回到了行宮中,在角門處換了一身衣服,又披上甲胄之後,方才大踏步的走進了後宮之中。
本來後宮是不允許外人出入的,哪怕是殿前司將領都不可以,但楊沂中是個例外,他甚至都不需要通報,就可以直接來去自如。
胡子衙班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
在走過兩座宮殿之後,楊沂中抵達了後室暖閣,趙構正在揮毫潑墨,在宣紙上作畫題字。
趙家的這幾人雖然政治能力都不咋地,但藝術水平都相當可以,趙構同樣遺傳了自家父親的藝術細胞,舞文弄墨的水平十分高超。
“正甫來了。”趙構老遠就聽到了楊沂中的腳步聲,頭也不抬就直接說道:“且過來看一看,我畫的千裡江山圖如何?”
楊沂中先是恭敬行禮,隨後上前,來到那副水墨山水畫麵前,看了半晌,也隻是說出一個好字。
趙構笑著搖頭:“我卻是昏了頭了,明知道正甫不擅此道,還要問你,卻是問道於盲。”
說著,趙構攤著手,任由幾名宮娥幫他清洗手上的墨漬,也終於想起了正事:“正甫,金人怎麼說?”
楊沂中連忙將高忠建的條件說了出來。
“金賊實在是欺人太甚。”最後,楊沂中下了結論:“依臣看來,金賊就是沒有想過議和!他們就是在拖時間。”
聽到這話,趙構卻是若有所思,喃喃說道:“若是依舊以淮河為界,那也不賴,而且沒有了歲幣,豈不是朕的內帑就能富裕一些嗎?”
楊沂中隻當什麼都沒有聽到。
然而趙構卻沒有放過他:“正甫,你說如果今日朕就下旨,說要按照這個條件,與大金議和,你說怎麼樣?”
楊沂中思量片刻,還是搖頭:“莫說諸位相公會封駁,就連中書舍人也沒人敢在此時寫這種聖旨的。”
趙構有些失望,但還是同意了楊沂中的說法:“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正甫,大金與大宋終究還是要議和的,莫要將事情鬨得太僵。”
“金主完顏雍既然不想讓完顏亮回去,那就彆放他走了。打了這麼大的敗仗,完顏亮回去就是死路一條,朕也是為了救他。”趙構思忖說道:“而完顏雍也會欠朕一個人情,到時候議和也能痛快一些,豈不是兩全其美?”
楊沂中拱手說道:“官家英明睿智,天縱奇才,可謂大宋之幸。”
對於這種程度的馬屁,趙構早就已經免疫了,聞言隻是擺手說道:“不說這個了。太子如何了?可對朕的家底還算滿意?”
這話雖然夾槍帶棒,但楊沂中卻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回官家,太子知道此去為了彰顯官家恩德,慎言慎行,沒有逾矩。此番由趙密盯著,絕對出不了岔子。”
趙構原本還在點頭,此時聽到趙密的名字,不由得皺眉說道:“正甫,莫要再折騰趙密了,他也是老人了,跟著朕出生入死多年,也算是忠耿。朕打算從中說和一下,莫要再爭了,如何?”
趙構在前幾日就知道了趙密參加張孝祥的宴會去了,席中還有靖難大軍的軍將參加。
雖然這是十分犯忌諱的事情,但趙構知道之後,卻也沒有放在心上。
誠如前言,趙密是多年的老人了,趙構難道還擔心他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出賣自己不成?
唯獨這件事肯定是楊沂中指派的,導致被當槍使的趙構有一點無語。
趙構雖然不會因為這一點事就惡了楊沂中這名心腹,卻還是有些煩躁。
楊沂中卻是正色說道:“官家,這不僅僅是報複,更是行軍法。殿前司是天子禁軍,與尋常兵馬規製不同,軍官可以直達天聽,然而這份權力是讓他們來互相監督,卻不是誣告上官的。
趙密這廝,私心過重,以至於不顧陛下安危與大宋社稷。
若是人人有樣學樣,殿前司還如何能保衛官家?”
說到這裡,楊沂中頓了頓方才說道:“而且軍中之事,直來直去,我若是輕輕放下,說不得趙密那廝還會忐忑,不輕不重的懲罰一頓,事情也就過去了。”
趙構笑了兩聲:“左右是正甫的道理。也罷,待到回臨安之後,先將趙密外放些時日吧。”
“喏!”
“阿嚏!”建康城外,殿前司禁軍大營之中,趙密狠狠打了個噴嚏,隨後揉了揉鼻子。
陽春三月,海棠花開,正是一年的好風景,然而趙密隻是覺得一陣難受,打了幾個噴嚏之後,更是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