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主和派與主守派合流了,並且暗中與完顏亮達成了某種協議?
他們跟趙密為何能攪合在一起?
趙密一個殿前司大將,又是為什麼要聽從外鎮的命令?
見趙構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過來,楊沂中拱手說道:“官家,趙密此番過後是要被外放到楚州的,地處前線……”
楊沂中隻說了半句,就讓趙構怒不可遏:“也就是說,這廝竟然為了一己私利,就敢掃朕的臉麵?!又不是不議和,難道連幾個月都堅持不下去嗎?!帶這廝上來!”
很快,一身狼狽的趙密就被捆縛著推搡到趙構麵前。
官家親自審案,這其實並不符合流程,但趙密身為殿前司禁軍大將,身份處於內廷與外廷之間,犯了事被趙構懲處,倒也是有些道理的。
“趙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趙密重重叩首,以頭搶地:“末將有負聖恩,當死!”
趙構冷冷的看著趙密:“隻是有負聖恩?”
他心中明白,此番推論還是有一個重大缺漏的。
理論上,趙密此舉是為了求生,但求生的方式太多了,比如裝病或者告老還鄉,隻要脫離政治,誰也不會趕儘殺絕。
但既然做出私放完顏亮的舉動,就意味著他不僅僅會有罪責,而且必然會有更大的收獲。
“末將無能,身為殿前司大將,卻臨陣敵不過劉淮,內鬥敵不過太子與楊沂中,當死!”趙密再次重重叩首,卻讓趙構與楊沂中呆愣了片刻。
楊沂中反應過來之後,也沒有廢話,直接單膝跪地請罪。
趙構愣了片刻之後,怒極而笑:“如此說來,此番功勳最盛,忠心耿耿的外將,與朕的太子與愛將,三者聯絡在了一起,共同來對付你,掃朕的臉麵,是嗎?”
趙密此時已經豁出去了,反正已經死定了,還不如將水攪渾,死中求活一把:“官家,若不是劉淮在兩淮放開口子,金軍如何能來到大江上?楊沂中掌管皇城司,既沒有探知金軍抵達,又沒有上報太子與劉淮勾結,如何不是勾結?官家,若是這三人互相勾連,莫說是末將,就連官家都有傾覆之危啊!”
趙密的話給了趙構另一種思路。
主戰派為了攪亂金國,倒還是真的有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做此事。
雖然趙構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小,但還是向楊沂中詢問:“正甫,你有什麼要辯駁的嗎?”
楊沂中直接搖頭:“滿耳荒唐之言,不值一駁。”
趙密卻轉頭喝罵:“楊沂中,你讓你的二兒子牽線搭橋,讓俺與靖難軍交好,你敢說這不是你做的?”
聽完此言,楊沂中還沒有說話,趙構卻覺得有些無趣,拂袖說道:“趙密,這就是你的證據?楊二是朕從小看到大的,就憑他那個浪蕩性子,如何能做機密事?
趙密,你我君臣一場,若是你還把朕這個天子當做君王的話,當速速交待!”
趙密見趙構內心已經偏向了楊沂中,當即大急:“官家,太子與劉淮勾結,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就在那日建康勞軍之時,乃是臣等親眼所見。”
趙構勃然大怒,瞪著趙密,大聲嗬斥:“那你當日為何不說?!”
趙密叩首說道:“臣昏聵,擔心離間天家,也想不到竟然會有如此後果。”
趙構喘了幾口粗氣後,看著楊沂中依舊是那副坦蕩的模樣,心中疑心卻依舊沒有消失,卻也不想在禪讓大典即將開始的時候將事情鬨大,當即有些猶豫。
這要是將太子趙眘召過來,大張旗鼓的問詢,讓原本就有些不穩的朝野更加沸騰起來該怎麼辦?
場麵有些寂靜,可偏偏原本負責打圓場的楊沂中此時也是嫌疑人之一,跪在當場不言語,使得場麵僵持住了。
張去為見狀,上前附到趙構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趙構點了點頭,隨後對趙密厲聲喝問:“你剛剛說臣等見到太子與劉淮私會,這個等是誰?!”
趙密立即說道:“步軍司指揮副使田卓!”
趙構再次點頭:“將田卓帶上來!”
身為把差事辦砸了的殿前司高級軍官,田卓自然也被捆縛起來,下獄戴罪,此時被提進了皇宮,當即就有些惶恐。
尤其見到趙構,以及跪在趙構麵前的楊沂中與趙密之後,田卓更是連連叩首,連話都不敢說。
“田卓,你也算是朕的老臣了。”趙構看著田卓,緩緩說道:“但是你知道你是誰的臣子嗎?”
田卓再次叩首:“末將是官家的臣子,官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趙構點頭,聲音變得嚴厲:“那麼當日你見到太子私會外將,為何不報?”
趙密奮力挪動轉身,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看向了田卓。
自古以來,天子、太子、外將就是令人麻爪的關係,若是太子與外將有勾結,那麼接下來就會有巨大的政治風波,趙密也可以趁機將所有事情推到靖難大軍乃至於楊沂中的身上,從而脫身。
然而田卓卻是茫然抬頭:“官家,太子……俺不是東宮的人……俺不知道太子的行蹤啊。”
趙構目光一凝,隨後看向了趙密,又對著田卓和顏悅色的說道:“此事並不怪你,因為當日乃是趙密上報,你卻是沒有罪責的。”
田卓表情更加惶恐,同時更加迷茫:“啊?臣,臣應該在哪裡看到?”
趙密見狀,隻覺得天旋地轉,委頓在地,突然就明白了當日為什麼田卓率軍一去不返。
原來這名自己自認為的心腹,竟然老早就背叛了自己。
趙構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趙密,再次詢問:“就是太子在建康勞軍的那一日,他沒有見過外將?”
田卓有些畏縮:“那日,是官家聖旨讓太子去見殿前司諸將的啊……”
趙構聞言搖頭,心中卻是連惱怒都生不起來了,隻是說道:“正甫,替我了結此事吧。”
說罷,趙構起身離去了。
楊沂中拱手應諾,隨後起身,看向了趙密。
“官家要行隱誅,賜你全屍,還不謝恩?”
這就是看在過往功勞,不牽連家人了,而且還會有一筆撫恤,家族中官麵上的人物也會得到保全。
趙密張了張嘴,有心想要喝罵兩句,卻也擔心楊沂中會再行報複,隻能向著趙構遠去的方向重重叩首,隨後任由弓弦纏到脖子上,一路拖拽到宮廷之外。
田卓卻依舊保持著那副迷茫的表情,惶恐四望,演技堪稱精純。
次日,就在虞允文急速回到臨安之時,一份將湯思退貶為提舉道觀的聖旨就通過南衙發往了建康,算是強行將此事平息了下去。
禪讓大典照開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