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說,還真行。
大地不停地顫動著,山洞在崩塌,周圍的一切——老樹,濃黑,假天,厚土......在那一刻風化成沙,如夢如幻,似雲似霧,那人黑乎乎的袖子一收,掃開最後的迷障,露出它本來的樣子——張燈結彩,火樹銀花——不夜城,三吳目瞪口呆的站在路中央,抱著半死不活的貓,而林依則靠在牆邊,半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若有所思。
最後那幕她看見了,那貓妖的心願……不過是一家六口團團圓圓罷了,在這個世界裡,竟是如此的荒唐。
而那病懨懨的姑娘,三個性格迥異的少年則不知去向,這點林依倒是不擔心,因為一切都是衝著她來的,她都安全了,其他人自然也無事。
白色的衣裳廣袖隨意的蓋在鍍金的屋頂上,腰間皮帶掛著酒葫蘆,冥翼一曲高歌一樽酒,頭發也不束,隻把礙事的幾縷鬆鬆攏在腦後,用白玉扣好,其餘的隨它飄在風中,他眉眼間全是狂傲,仰天大笑時誰也看不起,那身白在黑暗中囂張而又晃眼。
和境中的那張臉不一樣,眼前的這個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那雙眼睛顏色很深,嘴角不帶笑認真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有一種深情款款的錯覺,他的嘴唇很薄,時常是上揚著的,加上微挑的眼尾,就多了幾分懶散和風流了。
他在看著林依,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林依也仰頭靜靜的看著他,看了很久,久到她似乎都要說些什麼了,而最終隻是垂下眼眸,淡淡的收回目光,拉著三吳說:“走了”。
很快她發現自己錯了。
這小孩還是甩了的好......
他伸開手,堵在路中間,赴死的架勢,說:“你不許再跑了。”
這個“再”字,很有靈性。
林依沉默一會兒,回:“三個問題,你答,我就同意。”
留下她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三吳沒有遲疑,說:“山盟海誓,在我們能看見你的地方就行。”
一些舊時書冊中提到過,山盟海誓源於賭坊,用以雙方約定,若有違反,則生不如死,一旦誓成,天涯海角不可摘除。
到底是多大的事情,要用那麼絕的符咒?
林依想了想,還是點頭應允,管他三七二十一,這小孩至少目前看上去是沒有什麼惡意的,先把命保住了再說。
血滴落入手心,擊掌為誓,三吳攤開手,金色的印記烙在上麵,便是成了。
小孩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半垂著眼眸,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可是不知怎麼,他心底有一絲憂傷,夾雜著幾分做錯事的心虛。
林依抬手輕輕推了一下三吳,讓他走在前麵,帶路。
那人跟在他的身後,走得不算快,忽然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第一個問題。
“啊?你不知道?”小孩很是震驚。
她作為一個才穿過來的人,應該知道嗎?
三吳撇了撇嘴,理所當然道:“不夜城啊。”但他一抬頭就對上了林依的眼睛,知道這個人還是不清楚,便說:“長安四景你知道麼?”
小孩也沒有指望這個人能回答他,自顧自的說:“長安有四景,一曰雲想衣裳,二曰青城山下,三曰月枕星河,四曰朱門辭鏡。其中這雲想衣裳指的就是這不夜城。”
這座......玉為街,金為漆,血為飾,命作紙的不夜城。
客觀來說,樊樓酒肆,青樓酒館,舞榭歌台,暗樁賭場雲集在此,燈紅柳綠,花團錦簇,是個消遣娛樂的絕佳地點,若是林依來寫,就是:美麗的狂歡地,高大的森羅殿。
走路見血,喝水死人,睡覺懸屍,人腦下飯......這些事情見怪不怪。
死人雖多,活人更多。
為什麼呢?
來不夜城摳金都比在外麵一年賺得多,不怕死的儘管來。
所以不夜城的乞丐最多。
林依垂著目光淡淡的聽著,直到三吳話音落下,才問出來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那麼執著於留下我?”
小孩彆彆扭扭的回答:“其實吧……我也不知道,頭兒下的一級指令,我們照做就行了。”
呃......雖然林依猜想過這小孩不會知道很多東西,但她沒有想過這個人會那麼傻,執行任務前都不知道問一聲的麼?
可能是對此有些無語,也可能是被噎著了,反正她半響都沒有說話。
三吳忽然轉過頭去,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竟在眼前冰塊一樣的人身上讀出了悲憫的味道。
是他瘋了還是她瘋了?
畢竟答應好的要回答她三個問題,結果第二個自己就不會,這讓三吳有些不過意不去,耳尖一下子就變得通紅,他彆扭著問:“第,三……第三個問題,你問!”大有一種我肯定能答得上來的氣勢。
好在林依並沒有打算再為難他,那語詢問的語氣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包吃包住麼?”
三吳沒有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