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仁宮。
蔣太後與朱厚熜高坐,看向跪在地上的一排人。
其中包括榮嬤嬤。
但她並非跪在中間。
正中的是一位年紀不大的宮婢,富態雍容,姿容雖不算美麗,卻頗有幾分端莊,一看便是平日裡頤指氣使的人物。
此人是閻妃宮中的宮女青蘅。
明朝的宮女仿照唐宋,設六局一司,如尚宮局、尚儀局等,各局設女官,但很快就虛化,職能被二十四衙門取代。
這並不代表宮婢中就沒有權勢者,隻不過這些女子的權力,完全來源於她們的主子。
比如曾經跟在張太後身邊的榮嬤嬤,如今跟在蔣太後身邊的呂嬤嬤,這些嬤嬤一旦開口,便是司禮監的幾位大太監也得恭敬聆聽,不敢有絲毫違逆。
青蘅就是如此。
她是得閻氏喜愛,閻氏居住東六宮裡的鐘粹宮,她就成為了鐘粹宮的管事,負責內外大小事務。
現在閻氏懷有龍種,水漲船高之下,青蘅在後宮都已是一號人物,便是幾位嬤嬤都對她客客氣氣,此女也堪稱八麵玲瓏,與各方都有往來。
但恰恰就在於此,與之平日裡來往密切的女官嬤嬤們,一並隨之跪倒在地,麵色慘白,瑟瑟發抖。
就在所有人一言不發,氣氛壓抑到了極致之時,陸炳大踏步走入,身後的錦衣衛帶著一箱箱雜物,到了麵前稟告:“房內已經徹查,並無異常!”
“呼……”
如釋重負的聲音響起,青蘅跪在地上的腰杆也挺了挺,趕緊開口:“娘娘!陛下!奴婢是被冤枉的,奴婢對主子一向忠心耿耿,豈會是什麼賊子的耳目?”
蔣太後眸光平和,看向其餘人:“你們也是被冤枉的?”
眾人紛紛點頭,忙不迭地應聲:“娘娘!娘娘!奴婢萬萬不敢,萬萬不敢啊!”
看著一眾活過來的宮婢,蔣太後好整以暇:“你們可知,陸文孚入宮稟告,是在前夜,黎郡主則於今晨開始正式搜查,為何要隔了這一天?”
旁人尚且怔仲,青蘅的臉色瞬間變了。
蔣太後環顧四周,語氣裡頗為感慨:“宮裡的牆是透著風的啊,太多雙眼睛盯著了,老身那晚屏退左右,就是有意放出這個風,等著心懷鬼胎之輩動手!文孚!”
“是!”
陸炳拍了拍手,又一群人被帶了上來:“認人吧!”
其中一個小內侍視線掃過,立刻落在青蘅身上,連聲道:“是她!就是她!”
蔣太後淡淡地道:“你們仔細說清楚,彆冤枉了無辜。”
小內侍趕忙道:“小奴昨日蹲了一天,就看到她在東院角落,燒了不少東西,那裡從來都是無人去的!”
蔣太後道:“燒的何物?”
小內侍老老實實地道:“小奴當時不敢接近,等她走遠了,再上前看,已是認不出了,不過肯定不是什麼好物,她來時鬼鬼祟祟的,不斷地四處觀望!”
朱厚熜突然開口:“不會看錯?”
小內侍無比激動,本就尖利的嗓音都變調了:“回陛下的話,小奴出身司設監,平日裡跑慣了宮內的大小角落,絕不會看錯!”
這當真是有了好不容易表現的機會,拚了命也要把握住,至少想要籍此擺脫那個苦力牢籠。
而當他詳細地揭露了燒毀物體的過程,青蘅身軀輕輕晃了晃,緩緩閉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上當了。
相比起抽絲剝繭,步步追查,蔣太後用了一個簡單且有效的法子。
故意放出風,打草驚蛇,逼迫心裡有鬼之人銷毀證據。
由於內廷是封閉式的,這些宮人的選擇很少,必然是那些平日裡無人去的角落。
而錦衣衛自己不出麵,早一步讓司設監的奴婢盯住角落,觀察往來。
如此一來,看似是銷毀證據的舉動,恰恰成為了證據本身。
包括榮嬤嬤,都是這般被篩選出來的,黎玉英、沈驚鴻和夏清梧的入宮,大張旗鼓的搜查,反倒是一個聲東擊西的掩護。
蔣太後道:“字跡、紙張、筆墨,所有的細節做得都很完美,讓錦衣衛都查不到半點實證,然做賊心虛者,勢必原形畢露,現在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青蘅抿著嘴,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