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玥已經在進行婚禮的最後準備了。
吉日定下,就在十天之後。
婚房是於皇城東側的東江米巷,租借了一套不大的宅子。
此地蒞臨翰林院,本就是翰林士子租借屋舍的地方,包括趙時春與徐階都在這裡合租。
不少租家為了與這些國家儲才,未來重臣結一份善緣,每月租錢相對京師其他地方還便宜些,久而久之倒有了“翰林第”的雅名。
海玥頗有家資,不必靠那點可憐兮兮的俸祿過活,完全可以住得更好,但他並未特立獨行,依舊選擇了東江米巷。
此時他走入家中,就見宅院雖小,布局卻精。
前院為待客室,植青竹數竿,簷下懸匾,上書“樂道居”三字;
穿過月洞門,內院正房三間,東為婚房,西設書房,中間則是高堂所住,哪怕海浩夫婦不久後要離去,位置也得安排好。
走進婚房,裡麵的陳設也已布置,拔步床懸大紅錦帳,帳鉤綴雙喜紋,床圍雕榴開百子圖,喻多子之福。
床褥鋪鴛鴦戲水紅緞被,大婚當日,四角會壓上金絲棗、銀殼花生,取早生貴子的吉兆。
窗邊設書案,陳列筆山、硯台,案角已經堆了翰林同僚的賀詩卷軸,銅鏡妝台倚東牆,台麵擺胭脂盒並梳篦,房梁垂燈,窗欞貼窗花,夕照透入時滿地碎紅,如鋪錦繡。
還有一麵素絹屏風,隔開內外兩間,屏麵題《桃夭》,“之子於歸,宜其室家”,筆力清峻,也是他親手書的。
庭院也有點綴,簷下掛風鈴,鈴舌刻小篆,階前兩盆海棠係紅綢,雖無豪邸雕梁,卻處處見文心。
一器一物皆合禮製,一花一木暗藏詩典,正符合國朝翰林的身份——
安平樂道,不失風骨,方寸之地亦顯乾坤。
海玥轉了一圈,十分滿意,再仰首望向京師的天空,驀然間有了種不一樣的感受。
他也要在這個時代成家了。
“海翰林!”
正自感慨,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親熱的聲音:“你果然在這!”
海玥眉頭一挑,轉過身來:“孫僉事?”
來者正是孫維賢,相比起最初的敵意,此時這位新任的錦衣衛指揮僉事抱了抱拳,滿是熱絡:“才聽說海翰林要大婚,恭喜恭喜,可否討一杯喜酒?”
婚禮當日,海浩與朱琳是坐在高堂席上的,孫維賢想來也是清楚這一點,眼神裡頗有幾分微妙。
“當然可以!”
海玥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又接著道:“此前合作愉快,孫僉事便是不說,明日也是有拜帖奉上的,推官沈墨可認罪了?”
這話題轉得稍顯突然,孫維賢頓了頓才道:“沈墨與秦氏勾結,謀財害命,證據確鑿,已被去了推官之位,正式入獄,隻是此人尚未交代,到底為何要這麼做。”
海玥奇道:“詔獄也撬不開此人的嘴?”
“我親自盯著用刑,沒有手下留情的可能。”
孫維賢知道對方在疑惑什麼,解釋道:“此人的骨頭確實比看起來要硬的多,但也撐不了多久,這北鎮撫司詔獄的刑,比我之前聽說的都要多,但凡下狠手,鐵打的也熬不過去!”
海玥搖了搖頭:“這可不一定,之前抓住的一群黎淵社賊子,關了年餘,隻開口了一人,可見酷刑也有局限。”
孫維賢道:“海翰林是懷疑,沈墨也與那群反賊有關?”
“一切要看審問的結果!”
海玥道:“不過盛娘子的手中,或許真的有高門大族隱私的記錄,此物一旦被黎淵社所得,後果不堪設想。”
話說得嚴重,但實際上從黎淵社之前的情報渠道來看,他們對於京師權貴的那些齷齪事,也不見得就了解少了,所以到底是誰指使沈墨的,還真的難說。
“好!此案我會緊盯,絕不懈怠!”
孫維賢點頭應下,又提到了另一件事:“海翰林應該知道孫流吧?”
“此人名號‘夜不收’,明為貢院打更人,實際上是錦衣衛於京師各行埋下的一百四十七名暗諜之一,然而半年前,正是此人策劃了新科舉子綁架案,隨後舉家叛逃,至今下落不明……”
“就在剛剛,五城兵馬司與巡捕營合力搗毀了京師的賊子窩點,當場格殺了三十一名賊人,孫流就在其中!”
海玥已經知曉,嚴世蕃順著線索發現了孫流的蹤跡,但賊人的數目之多還是令他詫異:“三十一人?可留有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