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敵之策?”
偏殿柱前,陶典真語氣懇切,嚴世蕃目露驚疑,孫維賢則冷冷一笑,厲聲質問:“你若真有良策,為何先前緘口不言,任由逆賊逍遙法外?我看你這道人也有黎淵社的嫌疑,分明是有意包庇!”
這個罪名可不小,明知賊人在京師聚集,卻知情不報,貽誤抓捕良機,如此且不說立功,更會牽連整個道教的聲名。
陶典真立刻反唇相譏:“孫僉事休要含血噴人!你們一上來便衝著邵真人而去,審問之中頗多誘導攀誣,貧道安敢輕言?今見海翰林至此,貧道久聞其清正廉明,方敢吐露真言!也唯有海翰林這般人物,才能將黎淵社賊子一網打儘!”
“好個牙尖嘴利的道士!”
孫維賢眼中寒光閃爍,不再多言,對著海玥拱了拱手:“此番多謝海翰林前來提供了關鍵情報,撬開了這賊子的嘴,還請暫避,容我等繼續審訊,所得情報自當共享!”
陶典真大急:“海翰林切莫信他,錦衣衛慣會嚴刑逼供,多年來卻對黎淵社束手無策,恐有內鬼作祟!若交予他們,必致功敗垂成,唯有海翰林主持,方能肅清奸佞!”
‘當真是一場爭功的好戲啊!’
嚴世蕃心裡暗覺有趣。
目前的局勢很清晰,道教有情報渠道,卻不願意和錦衣衛分享,錦衣衛原本想從朝天宮中打開缺口,人都吊起來打了,當然更不願意放過到嘴裡麵的肉。
海玥則平靜地看著雙方衝突,不急不緩地開口:“我剛剛有兩個問題,第二個還未解惑。”
眾人一怔。
這才想到,海玥確有兩問。
第一問,是道教是如何知曉,賊人準備在盛宅密會?
第二問,則是害死盛娘子,獨占盛宅,難道就不會引起賊人的警惕麼?
孫維賢反應過來:“此事確有蹊蹺!白蓮教與黎淵社既敢在盛宅會麵,必是深信盛娘子,如今主人已死,他們怎會冒險再聚?”
海玥道:“更深一層想,盛娘子不過一介官媒,縱有暗諜身份,何以能得兩教如此信任?”
“白蓮教相信她,是因為孫流!”
嚴世蕃道:“這個錦衣衛的暗諜是白蓮教的臥底,更是盛娘子第三個女兒的父親,盛娘子對其既恨且懼,卻也因此搭上了白蓮教這條線!”
海玥頷首:“那黎淵社呢?”
嚴世蕃搖了搖頭:“這就不知了。”
孫維賢目光一動,突然想到了卷宗的記錄:“盛娘子三女顧氏之父,是出身白蓮教的孫流,二女馮氏之父是前工部右侍郎沈岱,長女秦氏的父親據記載是個落魄書生,早年科舉不第,就返回了家鄉,從此再未聯係,難道說……”
“難道說此人後來入了黎淵社!”
嚴世蕃動容:“盛娘子兩個女兒的父親,一個出自白蓮教,一個出身黎淵社,這才讓她有了在雙方中聯絡的資格,盛宅自然就成了接頭的絕佳之地!”
孫維賢接上:“怪不得要讓秦氏成為最後的獲利者,秦氏之父是黎淵社成員,讓他的女兒接管了盛娘子的家產,此人自是樂意見得的!而孫流早早就藏身在了京師據點之中,白蓮教徒由此聚集,他便是在乎自己女兒顧氏的死活,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說不定更會因此與黎淵社產生衝突!”
嚴世蕃嘖嘖稱奇:“好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讓秦氏繼承家產,黎淵社樂見其成,而孫流為護女兒,或與黎淵社反目,屆時你們再坐收漁利,將兩教一網打儘!”
伴隨著幾人的分析,陶典真的麵色愈發慘白,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被縛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微微戰栗。
這既是刑傷發作的痛楚難以抑製。
也因為他的信心正在迅速地消散。
見時機已至,海玥緩步上前,凝視著這位落魄道人,聲音沉穩有力:“將你知曉的黎淵社與白蓮教密謀之事如實道來,念在擒賊大義,孫僉事願網開一麵,邵真人的冤屈亦可洗清……此乃報效皇恩的良機!”
孫維賢聞言眉頭緊鎖,指節在案幾上輕叩。
孫維賢心裡不太願意,他此舉可以說將道教得罪死了,若不乘勝追擊,將這群道人摁死,將來或許也有麻煩,但此時此刻,若是一味強逼,對方萬一真的咬緊牙關就是不說,那也會錯失一個天大的立功機會,倒也頷首道:“既得海翰林說情,姑且饒你一回。來人,鬆綁!”
千戶譚經快步上前,利落地解開浸血的繩索,攙扶陶典真在椅上落座。
老道士活動著青紫的手腕,在眾人灼灼目光中開口:“可否賜盞清水?”
“休要得寸進尺!”
譚經怒斥:“有話快說!”
陶典真抬眼,聲音沙啞:“貧道接下來要說的,關乎陛下安危,牽連甚廣。求一盞清水潤喉,莫非也是奢求?”
“給他!”
孫維賢倒是沉聲吩咐,侍從奉上青瓷茶盞。
陶典真雙手接過,隨著喉頭聳動,道門的從容氣度倒是逐漸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