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院落。
一遝厚厚的卷宗,放在桌案上。
陶典真揉了揉手腕。
夜宿的禁軍及巡邏此地的衛士共七十七人。
朝天宮值守的二十八名道士。
所有人的詳細供詞都已錄入。
單單是做這件事,一個白天就快過去了。
平心而論,他不太覺得有這個必要。
因為許多人明顯沒機會殺害胡三刀,也一並被反複詢問,甚至將他們與胡三刀平日裡的接觸統統記錄下來。
這對於死者到底是怎麼遇害的,真能有所幫助麼?
海玥卻將卷宗翻開,視線掃視間,突然道:“胡三刀原名胡飛,之所以被稱作‘三刀’,卻有各種各樣的說法。”
“有禁軍說,胡飛家中排行老三,又喜用刀藏刀,常常吹噓家中有三把寶刀,久而久之,旁人便稱其為‘三刀’。”
“有禁軍說,胡飛敗敵不用第四刀,每每前三刀就能解決戰鬥,故有‘三刀’之稱,是敬稱。”
“還有禁軍說,胡飛前三刀虎虎生威,像模像樣,後麵就散亂了,這個名號頗有幾分調侃……”
“同為十二團營的禁軍,何以有這麼多的說法?”
陶典真猜測道:“此人定是多作吹噓,故而傳言紛紜,莫衷一是。”
海玥道:“那依你之見,胡三刀的武功如何?”
陶典真撚須分析:“若論真才實學,胡三刀若當真刀法超群,早該入選錦衣衛才是,如今屈居團營,可見其武功終究有限,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在禁軍之中,此人倒也算得上好手,那夜能潛近賊人而不被察覺,已非易事,若是換作尋常士卒,隻怕早已遭了毒手!”
海玥微微頷首:“此言不無道理。”
陶典真眉頭緊鎖:“如此說來,此事愈發蹊蹺,胡三刀雖非頂尖好手,卻也非等閒之輩,縱使強敵突襲,也該有周旋之機,更何況眾目睽睽之下,豈會這般無聲無息地斃命?”
海玥道:“此人臨死前的留言是什麼?”
“‘天子饒命’?”
陶典真奇道:“他豈會驚動陛下,莫不是驚懼之下,胡言亂語的吧?”
“此‘天子’未必指陛下……”
海玥提醒道:“還有一個賊人膽敢僭越此號!”
“黎淵社的賊首‘淵天子’?”
陶典真此前參與到對範景庵的抓捕,也親耳聽到這位交代了黎淵社的賊首之名,印象深刻,頓時動容:“此人是被‘淵天子’所害?”
海玥道:“不無這種可能。”
“這……這……!”
陶典真失色。
武功高強尚可力敵,這般鬼神莫測的殺人手段,卻叫人防不勝防。
那位黎淵社的賊首,當真有此等駭人本事?
“讓證人於眾目睽睽下身死,連死因都無法查證……”
海玥道:“這種殺人手法看似神乎其技,實際上排除其餘可能,或許隻是一個操作簡單的殺人技巧,隻不過需要大量的準備工作,且限製重重!”
“啊?”
陶典真聞言一怔,旋即眼中迸出狂喜之色:“海翰林已勘破此案玄機?賊人現在何處?貧道這就去擒來!”
那可是“淵天子”——黎淵社的魁首!
若能將其拿下,天子豈能不對他另眼相看?
他心思電轉,目光灼灼地掃過在場眾人。
同住的禁軍、巡夜的兵卒,甚至朝天宮的師兄弟。
此刻在他眼中皆成可疑之人!
“不急!”
海玥沒有對方這麼激動,搖了搖頭:“我隻是通過這些證詞,想到了一種可能,但此法必須看到屍體……”
“我等願為海翰林,將屍體奪回來!”
怎麼可能不急,陶典真磨了磨牙,一句斬釘截鐵的話語道出。
從錦衣衛手中奪屍,刀劍無言,當場可能就被格殺。
但富貴險中求,若是連這份風險都不敢冒,哪有機會邁上進步的階梯?
“屍體確實要奪回來……”
海玥稍加思忖,緩緩地道:“不過你們不要與王都指揮正麵衝突,得找一個時機!”
這番盤問的動靜驚動了周遭,不時有人在院外探頭探腦,恰好就在這時,嚴世蕃溜了進來,到了兩人麵前,關切地道:“明威,案情進展如何?”
海玥道:“尚在破解這起凶案的迷局。”
嚴世蕃低聲道:“陛下今晚將宴請群臣,父親之意,是此事儘快結束……”
天子生父興獻王入太廟,此番南巡大功告成,於這個歡慶之際,為了區區一個禁軍的死活大動乾戈,實在不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