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嚴世蕃也知道,這個禁軍之死恐怕與王佐的罪證有關,但現在人已經沒了,他們就是敗了一局,當斷則斷,不該糾纏了。
“什麼!是‘淵天子’殺的人?”
然而當海玥將凶手的推測道出,嚴世蕃的態度立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乃天賜良機啊!動手!今晚必須動手!將那具屍體奪回來!”
陶典真見勢立刻躬身:“貧道願聽海翰林與嚴公子差遣!”
他心知此事難以獨攬功勞,若能攀附這位閣老公子,更是穩賺不賠。
“待我等麵聖之時,便是你們突襲錦衣衛院落的最佳時機。”
海玥囑咐道:“記住,不必與錦衣衛以死相搏,以勢壓人即可,若是他們寸步不讓,便聲東擊西。”
“明白!”
……
“諸位卿家,請!”
興王府正殿,鎏金獸首的燭台上,明燭高燒,將殿內映照得如同白晝。
朱厚熜端坐主位,一身便服,舉杯示意,琉璃盞中瓊漿蕩漾。
“為聖上賀!”
群臣齊聲應和,一時間象牙箸輕叩青瓷碗,金樽碰撞間清響不絕。
侍從如流水般穿梭其間,珍饈美饌次第呈上。
酒過三巡,席間漸生暖意。
嚴嵩端坐首席,麵帶謙和笑意,不時與同僚舉杯致意。
群臣餘光掃過這位次輔,但見其氣度從容,不禁流露出敬意。
包括兵部尚書毛伯溫在內,都閃過一個念頭。
此番南巡一路辛勞,還經曆了火災,其實並無遊山玩水的閒情逸致,但能在天子這段彆樣的記憶裡留下自己的身影,對於日後的仕途大有裨益。
近來嚴閣老屢得聖眷,回京之後,怕是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
相比起嚴嵩的萬眾矚目,王佐的席位就較為靠後了,且默默無聞,獨自吃喝。
一來錦衣衛都指揮使雖官居二品,但終究不如閣老尚書那般緊要;
二者這位一貫為人低調,於大場合中常常令人忽視,大家早已習慣。
然而就在王佐自酌自飲之際,卻感到一道目光落了過來。
他抬起頭,與海玥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王佐眼中凶光一閃,有意抬了抬手中的酒盞,眉宇間頗有幾分挑釁。
海玥微微一笑,抬了抬茶盞,臉上依舊帶著幾分溫文爾雅。
此舉也落入有心人的眼中,結合之前的衝突,頗為關注。
一位是執掌錦衣衛十數載的指揮使;
另一位則是陛下親賜表字,寵信有加的新貴;
這兩人起了衝突,誰會笑到最後?
更有人聯想到,此前上翰林院邀請的是另一位指揮僉事孫維賢,是不是錦衣衛要迎來新舊的更迭?
期間連朱厚熜的目光都瞥視過去,看著爭鋒相對的兩位臣子,眼中閃過饒有興致之色。
王佐在做什麼,天子一清二楚;
但海玥膽敢與錦衣衛都指揮使對抗,僅僅是因為難以求證的懷疑,就敢與重臣相對抗,天子尤為滿意。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位和陸炳的忠誠,都在此次南巡中得到了體現。
當然在王佐的計劃功成之前,真相是毋須告知的,避免打草驚蛇。
兩位新舊寵臣,在宴席間暗流洶湧的對峙,直到宴散才各自拂袖而去。
回程路上,海玥的腳步比起往日,都不免急促了幾分。
遠遠便見到嚴世蕃與陶典真立於院中,腳邊一具白布覆蓋的屍身,昭示著奪屍的成功。
然而嚴世蕃麵色怔忡,陶典真更是眉宇間透著驚惶。
“出了什麼變故?”
聽了此問,嚴世蕃喉結滾動,一時語塞。
陶典真則顫聲道:“還請……請海翰林親自過目!”
白布掀開的刹那,幾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胡三刀猙獰的死狀依舊,但此刻袒露的胸膛上,赫然印著一道青紫掌印,五指輪廓纖毫畢現。
“胸骨儘碎,五臟俱裂……”
陶典真聲音發澀:“這是被高手一掌震斃的跡象,可昨夜驗屍時,一百多雙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胸膛上毫無傷痕,按壓胸膛時,胸骨更是完好無損!”
嚴世蕃撓了撓頭:“凶手一掌打死了這個禁軍,卻令傷勢延遲數個時辰顯現,我方才問了陶道長,他說那些會武功的高手也辦不到……”
“可怕!太可怕了!”
陶典真麵色如土:“貧道行走天下,莫說親眼得見,便是傳聞中都未曾聽過如此神功,這‘淵天子’的手段,簡直非人力可為!”
相比起兩人的驚懼不已,海玥湊近觀察著屍身,卻忽然展顏一笑:“我此前推斷的沒錯,‘淵天子’的殺人手法,果然就是如此的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