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帳外,三人正商議不下,打算再尋其他名醫。
這時,方大夫眼珠一溜,就看胡醫仙從那頭營房拐角又走了回來,手裡還握著一把蒿草。
胡醫仙背著一隻手,胸有成竹走到幾人跟前。
他瞥眼,抬手,一旁靜候吩咐的小兵忙彎腰來接過蒿草:“兩升水,先浸後絞,給最先發病的人,儘數服了。”
他說罷,小兵眼皮都不抬地便匆匆去了。
旁邊,方大夫僅看了一眼,問道:“蒿草?”
他常年在營隊庵廬裡忙得暈頭轉向,眼裡被血肉占滿,不知這地還長著花草,四麵有山有樹。
不等胡醫仙回答,許時輕忙道:“這是藥?您知道這病了?”
胡醫仙點頭:“瘧症。”
他看過幾名不同症狀的將士,身上都有如蚊蟲叮咬的傷口,便是病源。
聽罷,方大夫恍然大悟,又心生自慚,這不是罕疾,可他沒能斷出。
胡醫仙一指方大夫鼻頭,也怪罪:“所謂看診,望聞問切,祖先說話是有道理的,一樣一樣做足,如何不能斷出這病來。”
方大夫羞愧,低頭埋麵。
居遙聽明大概,忽疑道:“您知道病,也知道藥,方才為何連道‘不好’?”
胡醫仙愁著臉,憂心忡忡道:“此病蚊蟲所致,這蚊子,有腿還能飛,恐不止你們這營裡染上。”
他方才問那些將士,大致都說是在漉州至俚州的路上被蚊蟲所咬,這一段道,霧大林深,常年積水,是蟲蟻繁殖的絕佳處。
居遙眉頭一緊:“照先生所說,該有多地多人發病,可未聽說其他州城有此事啊?”
他每日批閱南境文書,卻從未見人提起過疫病這等字眼。
胡醫仙倒是見過類似的奇事,他年少時,遊曆行醫,竟遇到有病人拜觀音治病的——終是窮人家,看不起病。
許時輕一整思緒:“還是先看營裡的吧。”
他正要走,胡醫仙橫手攔住他:“士兵們找藥去,誰打仗?我吩咐了人,他們自有法子。”
許時輕一頓:“那我即刻派人問詢各地。”
居遙和他一同去了,這時小兵端著滿滿一大陶盆草汁,躡手躡腳走過來,眼睛一瞬不瞬盯著盆麵,生怕灑出汁水來。
帳門大敞著,他端著身,一步一頓地磨進去,提了提嗓,問誰是最先發病的人。
帳裡先是靜默,隨後一人舉了手。
小兵一抬腳,盆裡草汁隨著他往前蕩,他前腳懸在半空,剛要落地,又一人舉起手,而後,接二連三……
小兵腳下一頓,草汁在盆裡急急刹不住,他飛快調手,盆隨藥走,才沒蕩出草汁來。
滿帳齊刷刷的手,仙人掌似的舉著,為求一滴甘霖。
小兵一下摸不著頭腦,他端著一盆救命草藥,前後踟躕,不知何往。
帳門外,胡醫仙和方大夫說著話走進來,裡麵便有人稍一縮手,但沒完全放下——興許方大夫年老健忘,也不記得誰是第一個發病了。
方大夫一進帳,看小兵手裡還端著藥碗,裡麵布著密林似的人手,他把事情問明,時常謙和的臉上,忽生出滿副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