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一個。”
胡醫仙一指跟前,他第一個看診的將士——發病時候不同,症狀也各不相同,他一眼便認得。
然而那名將士正難受得厲害,並沒舉手。
聽罷胡醫仙的話,小兵端著救命盆,正要走去,被方大夫拂手攔下。
方大夫望一眼帳中眾兵,眼裡蓄滿淚意,他揚聲道:“大敵當前,腹背手足,你們在戰場上能殊死搏命,而在這小小一間病營裡,要教平頭百姓看笑話。”
手一拂向胡醫仙,他繼而又道:“若是如此,又怎麼教百姓們相信,你們能夠守護他們,守住南境?”
他說罷,胡醫仙捋了捋下巴,底下冒出蜂巢似的胡茬,他麵著一眾將士,眯了眯眼,十分配合地微笑點頭。
將士們沒有聽到胡醫仙對小兵的那一聲寸語,而此時,也都把手一一收了下去,大帳裡又默了下來。
所有人目光看向上前送藥的小兵,當他停下腳步,在第一位發病的將士榻前,喂他服藥時,他們羞愧麵紅——大夫早已看穿他們撒謊,而並非逼迫他們相讓。
待將士服下草藥,小兵抱起空悠悠的大盆,腳步輕快地出了帳,跑去灶上清洗。
方大夫一昂頭,前前後後,目光掃過所有將士:“你們都是有福之人,遇到救命先生,都有藥,都會好,不用急。”
胡醫仙見此處事了,便走去帳外,在營地周圍,一邊轉悠,一邊等藥。
方大夫仍蓮藕似的紮根在病帳裡,腳離不開這方寸地。
酉時三刻,居遙和許時輕已遣人將文書分送各州。
許時輕應夫人之命,晚間要回家陪孩子,便先走了。
居遙又去了一趟病帳,再將胡醫仙和豆芽的住處安置出來,事情忙完,他又沒了去處。
他不想一個人待著,豆芽又一直未從久昔的帳裡出來,他想不出,姑娘家到底哪裡來的那麼多話要講,莫不是要將這數月事情一一講罷。
天色已暗,居遙不知不覺走到久昔帳前,他已習慣兩人共膳,於是餓著肚子就來了。
正巧,於青提著兩個食盒從夥房過來,和平時一樣的雙層紅紋黑漆食盒。
他走近,端著兩隻手,腦袋和背脊一躬:“主上要在這兒用飯嗎?”
平時都不需問,便會有他的一份。
居遙皺眉道:“這沒有我的?”
於青一頓,依葫蘆畫瓢地傳達:“久昔姑娘隻說準備兩個人的飯,而且…”
他湊近一步,小聲噓道:“…說豆芽姑娘晚上也睡這處。”
於青滿臉欣悅,他知曉居遙每晚都守著久昔睡著才回自己帳裡,如今有人替守,他家主上終於能好生歇息。
瞬時,居遙心頭像被澆了一盞涼茶,歇火過頭,從裡漫出一股清苦,叫他難受得閉了嘴。
他一努腮,猛地轉身,回往自己帳裡,也不吃飯了,氣脹。
於青見人鼓著氣走了,也沒在意,他進去帳中,久昔和豆芽還連體嬰似的挽著手搭著肩,坐在矮案後,小嘴“喳喳喳”地說個不停。
見著於青,久昔才慣嘴一問:“居遙呢?”
於青擺開一桌飯菜,漫不經心道:“方才在外麵看見了,許是軍中病情過重,臉色不大好看,就沒進來,回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