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劉紀坤歎息。
自西郊之變以來,他麵上雖不顯,實則深感憂慮,既不知身邊誰是反賊,又恐天子懷疑到他頭上。
這次他懷疑閔遠修,本心而言,真不是為了爭權,而是實實在在地懷疑他。
謝鼎當即道:“卑職這就去查。”
“彆派人查,你親自查。”劉紀坤道:“查實了。”
謝鼎明白最後三個字的意思,道:“提司放心,一定能查實!”
他抱拳退下,快步轉回自己的緝事堂,還未入內,卻聽裡麵傳來了爭執聲。
“王緝事,你一向以君子自居,豈可如此啊?”
“嗯?提司批捕顧家,緣何我不知?”
謝鼎快步入內,隻見一個青年男子玉樹臨風而立,一手持著折扇把玩,一手卻是拿著幾張公文,其中還有那張提司讓各緝事捉拿顧家的調令。
“王清河!你這是何意?”
“謝緝事不必動怒。”王清河溫文爾雅,道:“隻是我沒收到調令,想來是漏了,我這便稟報鎮撫使。”
“休與老子裝模作樣!”
謝鼎罵過,看向他的心腹掌簿,以目光詢問這是什麼回事。
“緝事……王緝事走進來,捏斷了鎖,翻卑職的文書,他……不問而取是為盜也。”
王清河折扇輕搖,道:“誤會,我看那鎖生了鏽,沒想到一碰便斷了,文書掉在地上,幫忙拾起罷了。”
謝鼎眼珠一轉,不再發怒,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找什麼?”
“沒什麼,告辭。”
王清河不再解釋,略一頷首,敲了敲折扇,灑然而去。
果然,沒多久,閔遠修便招過劉紀坤,叱問他豈敢毫無證據就妄動邊關大將之家小。
捉拿一事隻好作罷。
謝鼎隻好再次趕到提司堂告罪。
“未必是壞事。”劉紀坤卻不動怒,沉吟道:“說明他坐不住了,他有問題。”
正此時,裴念到了,稟道:“提司,顧采薇要帶走顧經年,態度強硬,是否動手?”
劉紀坤道:“這點小事,何必問我?”
“回提司,恐怕不是小事。顧采薇帶了三十餘護衛來,其中有撼天破陣營老卒一隊,陸家供奉四名,據說是陸晏寧的武術教習,本事不俗……”
裴念還在想找個理由放了顧經年,卻沒想到顧采薇這次竟以要劫人的架勢來了。
謝鼎深知劉紀坤正愁沒有顧家的證據,當即道:“提司,她這是要造反,卑職願去拿下!”
劉紀坤踱了兩步,竟是舉棋不定。
謝鼎道:“提司何必猶豫,幾曾有人敢欺到開平司門前來?!”
“我們尚無罪名扣押顧經年。”裴念提醒道:“陸晏寧在禦前軍甚有威望,其妻身懷六甲,一旦有失,激起禦前軍憤慨,恐難善了。”
謝鼎道:“開平司豈怕禦前軍?”
怕不怕的且不提,劉紀坤並不太想得罪禦前軍,擔心落了把柄在閔遠修手上。
裴念道:“卑職擔心中了顧采薇的計,顧家本有謀逆之嫌,若今日於開平司門外捉拿三十餘人,打草驚蛇不說,讓顧采薇借題發揮,到禦前反咬我等構陷,反而麻煩。她上次未能帶走顧經年,此番必有準備。”
劉紀坤又思量了片刻,決定擒賊先擒王,這案子還是得謀定而後動,先拿顧繼祖。
“放長線釣大魚吧。”
“是。”
裴念領命而去。
謝鼎看著她的背影,目光閃動,道:“提司,我看她不太對了。”
“都說了,放長線,釣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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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內小院,裴念親自給躺在擔架上的顧經年鋪了張毯子,沒忍住感慨了一句。
“我平生甚少佩服旁的女子,顧四娘敢打上開平司來,倒是了得,不愧是將門之女。”
“阿姐既說兩日內來接我,必不失約。”
顧經年臉上不見欣喜,反而透出了些憂慮,又道:“我姐夫也向來言出必踐。”
裴念道:“他說過向陛下求情便來接你,但……他出事了?”
“我原本隻是猜測。”顧經年道,“現在看來,你想去的那個地方也許很危險。”
裴念已然感受到了,從鳳娘不肯透露線索、陸晏寧久不歸來,她便知此事背後不簡單。
“越危險,便越可能藏有真相。”
“重要嗎?”
“也許有人覺得不重要,可脫離真相,事態早晚會失控。”
顧經年對此不感興趣,沒應話。
裴念道:“有個好消息,朝廷派人去宣撫顧將軍了。”
“也許是去殺了他。”
“你凡事總往壞處想。”
顧經年不想聊天,隻交代了一句“要查,隻能帶你最信任的人”便閉上眼,任由裴念安排人將他抬出開平司。
出了這囚牢般的小小院落,門外,顧采薇正站在馬車邊等著。
姐弟倆目光對視,默契地點了點頭。
裴念之前並不欣賞嫁人生子的顧采薇,此番刮目相看,上前問道:“四娘就不怕被當成造反拿了?”
“我既敢來,便已思量好了,開平司沒有扣押舍弟的理由,我帶走他理所當然,光明正大,何懼之有?”
顧采薇語氣溫和,話卻不饒人,話鋒一轉,又道:“反而是開平司,眼線遍地,卻放任大案發生,急不可耐地四處攀咬,不知為何?”
“四娘聰慧,領教了。”裴念似掃了顧經年一眼,道:“再會。”
這話在旁人聽來,她早晚還要再捉拿顧經年,唯有顧經年知這是何意。
顧采薇雖然大著肚子,幾句話間卻已下意識地擋在了顧經年的擔架前,直到看著裴念走遠了,才回過身來。
“走吧,阿姐帶你回家。”
被抬上馬車前,顧經年再看了一眼開平司的高牆,感受到的是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他終於離開了這裡,但他的秘密也多了一個人知曉。
而除了顧采薇,自始至終,顧家並沒有任何人來管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