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氣憤到了極致,便是連王稟的屍首,也要反複用馬蹄踐踏,並最終剁成肉泥。
蘇武就看眼前之王稟,正是一臉堅毅,餓急了啃著麵餅,臉頰之間,咬肌上下在動。
蘇武開口:“你放心,既是到得我這裡來了,我自待你如自家兄弟,江南今日多怯懦,唯有虞侯真豪傑。”
王稟聞言一愣,看向蘇武,他年紀比蘇武大許多,甚至他的兒子此時也不小了,王稟已然五十出頭歲,五十多歲,小小官職……
他本是個硬漢,卻是蘇武如此一語,王稟竟是起了動容,拱手一禮:“將軍……”
蘇武點著頭:“吃,多吃,水也來了,你既到我這裡來了,想來你麾下八百人,定都是悍勇效死之忠義,錢糧與我麾下無異,甲胄軍械兵刃,自當也與你最好的,我當還為你往樞密院去報功,便屬你是江南抗賊第一功!”
蘇武於私,當拉攏人心,於公,更是要讓王稟這輩子值得。
王稟臉上動容更甚,竟是有一把淚水在眶,這段時間,他過得太苦太難,他的那些上官,大多難以言說,否則也不至於讓他一個步軍都虞侯領了兵馬。
他領了兵馬,轉戰周旋兩三個月,為何這些兵馬又對他王稟不離不棄?
不必多言,隻因為王稟昔日,對軍漢貼心有恩,人品貴重。
哪怕曆史上,他一人堅守太原,何以聖旨都可不顧,麾下軍漢依舊對他不離不棄?與他同生共死?
這般的王稟,當真怎麼誇都不為過。
便聽王稟來言:“今日得見將軍,卑職才知,這兩月之苦,不白受,蘇將軍再受我一拜!”
蘇武連忙就扶,直把王稟扶上座去,想來曆史上,王稟也是這麼遇到童貫的,童貫當時應該也是感懷不已,如此才重用王稟在身邊。
曆史上更是王稟第一個打進了杭州城。
蘇武更知道,江南婺州之人,從來善戰,婺州何處,金華市所在之處,更是義烏所在之處。
哪怕到得明朝,南征北戰之戚繼光麾下,戚家軍,也是義烏兵為主。
此時,蘇武其實激動不已,本就是來參加這場風雲際會,風雲際會第一個人,王稟已然出現在眼前。
蘇武起身來:“王虞侯,當一起去看看你麾下兵馬。”
王稟早已幾口把麵餅啃下,起身:“將軍請!”
蘇武頭前,帶著王稟出大帳去,八百婺州兵,正在將台之下圍著,篝火在點,營帳在立,還有飯菜在上。
蘇武直接上得將台去看,眾多婺州兵抱著碗,看到了蘇武與王稟,便都往將台圍過來,篝火許多,照得有亮。
蘇武左右去看,一個個狼狽不堪,疲態儘顯,卻是一個個又眼神堅毅。
蘇武再一次對自己主動來當先鋒這件事很是慶幸,是他先來的,是他先碰上了這群婺州兵。
蘇武揮著手:“吃,先吃飽,再溫湯沐浴!”
王稟也擺擺手去,眾人慢慢左右去散。
蘇武在喊:“杜興!”
“在!”
“厚衣,被褥,軍帳,都備好,發錢,一人先發十貫,甲胄弓弩兵刃,都配置妥當!”蘇武連連在喊,就是要大聲來喊。
喊得所有人都轉頭來看他。
也喊得王稟再次躬身大禮:“拜謝將軍,蒙將軍不棄,如此厚待,我等自當用命剿賊!”
蘇武隻管去扶:“好虞侯,好軍伍啊!”
蘇武每次都是被人這麼誇,第一次這麼誇人。
王稟聞言,又左右去看這支隻剩下八百人的部曲,竟是當真落了淚,頭前還有一個並未去散,便是王稟一言:“將軍,此乃我兒王荀,兒啊,快,快來見過蘇將軍!”
蘇武自是去打量,年輕壯碩,人高馬大,也有一臉的秀氣,便是不走階梯,直接翻越上了將台,到得蘇武當麵,躬身大禮:“見過蘇將軍。”
蘇武隻問:“可有官職在身?”
王稟搖頭:“不曾……”
蘇武左右一看,說道:“這般,我與你們封官,雖是私相授受,但戰時不同以往,我本也是樞密院承旨之職,雖不實封,但臨陣之前,封你王稟為差充婺州兵馬都總管,你兒王荀,為差充婺州兵馬副總管!隻待稟到樞密院去,便去了差充。”
蘇武就這麼來,顯然沒有多大問題,他本就是樞密院的“高官”,又是臨戰之時,更有童貫背書,他就這麼封了,封了個差充暫代,自也無礙。
王荀,那也不是一般人,他在王稟身邊,那是什麼陣勢都跟在身旁,死也一樣。
真說悍勇,年輕力壯的王荀,更多幾分廝殺在前,王稟更多是精神上的悍勇!
王稟與王荀父子二人,自就是再來躬身拜去。
蘇武不等二人開口,已然飛快左右去扶,還有話語:“戰事還早,隻待二位再立新功,如何封賞也不為過!”
王稟倒是不流淚了,隻是一臉堅毅:“為國效死就是!”
那王荀年輕,卻有話語多言:“隻聽得蘇將軍一萬大敗十萬賊,我等聽得那是熱血沸騰,便知定是朝廷來了悍勇無當之將,忠義棟梁之官,心中神往,隻想速速來投,三百裡翻身越嶺而來,當麵一見,果然如此,此來有幸,再拜將軍!”
便是王荀在說,將台之下的婺州兵,個個側目來看,眼神之中,當真泛起了神采。
蘇武打定主意,這支兵馬要用好,不僅要用好,還要讓王稟大權在握,再招父老子弟,組建一支驍勇兵馬,來日伐遼,王稟本也當在其中,蘇武此番更要讓王稟大展神威。
蘇武,當也是給錢給糧!
童貫,其實窮,為何窮?因為童貫過手的錢糧雖多,但那是全國上下禁廂之錢,但有一部餓肚子,就要生亂。
蘇武不然,他沒有那麼大的一個攤子要顧,所以真說起來,蘇武此時,比童貫可富裕得多。
蘇武要一支江南兵,要一支婺州兵。
王稟的口碑,在婺州之地,顯然不比蘇武在東平府的差,王稟的人品,更是毋庸置疑,隻要有錢糧,王稟號召力不必多言。
至於未來,王稟,其實也老了。
王荀,倒是年輕許多,今年,二十九。
蘇武更多看王荀幾番,忽然一語:“王虞侯,可否……將令郎借到我這帳下行走?”
王稟聞言,隻管點頭:“自無不可,正是他的造化。”
此言由衷而出,就看這軍寨之景,婺州哪裡算得什麼前途前程?蘇將軍這麾下,才是真正的前程之處,蘇將軍既然如此來要,那當真就是前程遠大的造化。
那王荀也是激動不已,拱手一禮:“隨將軍上陣聽用,正是卑職之榮幸!”
這話自也不假,如今蘇武之名望,在江南之地,要不得多久,必更是如日中天!
蘇武更有安排:“好,我那親衛指揮使李成,恰好有事北去了,你便先行差充,且看你上陣之功!”
李成押著好幾百萬貫的財物回去了,身邊正缺一個驍勇之人聽用走動,隻待再上陣,看得王荀悍勇之姿,當也服眾,且王荀此番之功績,眾人也會都知。
這麼安排,無甚問題。
便也是如今,蘇武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隨意安排軍將職位了,麾下之軍,皆是驕兵悍將,更是許多人功勳不少,論資排輩這件事,也就越發重要。
不論再安排什麼職位,都要看資格,看功勳,排著來。
但王荀,必須如此!
帶在身邊,長年累月,情義於他,來日江南兵,婺州兵,繼承者就是王荀。
“吃飯吃飯,你也去吃飯,再大的事,吃飯最重要。”蘇武在與王荀說,便是笑著臉,揮著手。
王荀也笑,拱手,翻身下了將台,著實是餓得不行了。
一旁王稟臉上也帶笑,隻說:“此番來得真是太對了。”
可見頭前,在新城附近,三百裡路,來不來這件事,王稟也有一番糾結。
蘇武作請又說:“已然看得好軍伍,王虞侯,且再入大帳,多吃一些東西,也說一說這江南賊勢,正是客軍初到,不知賊勢全貌。”
“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王稟也抬手作請。
大帳之內,王稟啃著肉,喝著茶,少了拘謹,越發放鬆,在輿圖麵前慢慢來說。
說方臘之下,有方貌、邢政、衛忠、錢振鵬、段愷等等,各部大概都在哪裡,都有多少人,都有哪些軍將。
又說那四大元帥,都在何處駐守,麾下軍將人馬如何……
說方臘朝廷編製如何,都是哪裡的人,都是哪裡起的兵……
許多許多,蘇武聽得認真,甚至還做筆記來記。
王稟一來,當真江南之事皆通……
杭州城內,正也有一場酒宴在飲,聖公方臘座下,在杭州的文武百官,儘皆在場。
其實吵鬨,那樞密呂師囊把湖州之戰說得清清楚楚。
招來的,多是鄙夷之語。
不外乎在座諸人,個個兵強馬壯,戰功赫赫,不知大小打了多少仗,呂師囊要說朝廷前鋒大將很強,眾人倒是不多疑。
但呂師囊把那前鋒大將說得如同神兵降世一般……
三大王方貌已然開口:“呂樞密,你莫不是戰事不利,便胡亂來編吧?”
呂師囊氣不打一處來,隻管來說:“我麾下精銳,前赴後繼而亡,你卻來說這話,那你去……你自去打那蘇武就是!”
太子方天定便也來言:“你此番精銳損失殆儘,大敗而歸,當要治罪才是!”
呂師囊聞言,連忙去看聖公,聖公天子袞龍袍在身,威嚴非常,心中不知多少念想。
他心中喜憂無數,百萬之軍,兩三個月就有了,朝廷也立了,官職也封了。
卻看眼前,哪裡又是一家之天下?這天下分了太多家……
呂師囊敗了,是壞事,其實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少分一家天下了……
這場大宴,本就是為了有的放矢而設。
但方臘又不能顯得當真不近人情,吃相也要好看,隻管慢慢來說:“呂樞密與我共事極早,身家儘是托付,從無私心,起事之時,更有同生共死之忠義,此不過一敗而已,豈能因此治罪?隻管讓呂樞密不再領軍伍作戰就是,便就在樞密院裡,多行後勤之責。”
呂師囊聞言,說不得其他,雖然心中無數念想,難受不已,但隻要不治罪就好,隻管拱手大禮:“拜謝聖公恩典。”
“好了,此事不必多言,呂樞密從來一心向公,既然來了宋廷之前鋒大將,那自要擊敗了他,方貌!”聖公方臘點兵了。
“臣在!”方貌上前拱手。
“便由你部再討湖州,一舉擊破宋廷之軍!呂樞密麾下人馬,也由你來暫行節製,隻待打下湖州,再來商議。”
方臘自有心思,呂師囊也有苦難言。
呂師囊隻去看了看左右之人,眼神複雜。
方貌起身拱手:“謹恭聖公天命!”
方臘又言:“秀州也當要打,打得秀州,便可再攻蘇吳,蘇州克下,再下常州潤州江寧等地,便可依托大江與宋廷對峙。”
顯然,方臘也是有戰略的,隻是沒想到,朝廷之軍來得如此之快。
方臘之語,那當真是比東京城的那位天子還要有威勢。
方臘侄子方傑來言:“臣願起兵去打秀州。”
方臘隻管點頭:“極好,準奏!”
便是如今,掌控大軍之人,多是諸般“股東”,姓方的好幾人,也就是方臘的家族之人,雖然也有掌軍,但反而是弱勢。
為今之計,便是讓自家子弟多多建功,多多得那錢糧之物,多養精銳兵馬,如此,才是穩妥之策。
而今裡,該封的也封了,該給的也給了,許多人似也較為滿意,甚至有些人已然開始享樂其中,那就正是爭權奪利之良機。
方傑卻又來言:“隻是我麾下人馬不多,還請聖公多多調派一些。”
這是事實,那麼問題來了,怎麼調派,調派誰的……
方臘左右去看,眾人皆不抬頭。
很是麻煩,方傑雖然驍勇,但畢竟是年少後輩,麾下不比方貌勢大。
方臘見眾人不應,便也犯難,隻道:“不急,秀州之事,稍稍拖遝一下也無妨,隻待從長計議,三王湖州之戰先打。”
有些手段,大庭廣眾之下,難以來做,唯有私下再來謀,便是在場之人一個一個的談一談,一人借一點,也要給方傑弄出一支大軍來。
這頓好宴,吃到了目的,便是隻管飲酒作樂就是,杭州城的婉約女子,一個個柔美非常,舞姿翩翩,樂音更美。
隻待酒宴散去,一人分去三五個女子,其中之樂,世間絕妙。便是這些好女子,乃至達官顯貴家的閨中佳人,豈是這些泥腿漢子昔日能見得到的?
提頭賣命,就為今日。
隻待眾人散去,方家人聚在一起,三王方貌,皇叔方垕,太子方天定,侄子方傑。
自還有一番密事來言……
(兄弟們,今日九千,這段時間,不會懈怠,即便過年,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