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卓來之前去了一趟正殿。
正殿外,沿階立著兩排宮婢,宮婢們身上的裙衫以杏黃色的妝花緞製成,散闊領,坦露出大片蜜色的胸脯。
殿內隱隱傳來羹匙磕碰聲和微不可聞的行止響動。
男人坐於桌邊,一手端著碗,輕輕攪動著調羹,就那麼有一下無一下地攪著,眼睛直直看著某一個地方,不知在想什麼。
男人的身後立著幾個錦衣華服的美豔宮婢,款段玲瓏。
大宮婢木雅偷覷了男人一眼,他的麵前是精心布好的菜饌,動也未動。
蘭卓躬身進來,走到廳前,朝上行禮。
“王,奴婢有事稟報。”
呼延吉放下手裡的碗,點點頭,木雅會意,招了招手,領著一眾宮婢、侍奴退下。
“何事?”呼延吉問道。
“梁女延誤了飯點,在值房後用飯,同她一道當值的另幾個宮婢,有意難為她,還……”
“還什麼?”
“還砸了她的飯碗。”
剛才下麵的人向她傳報,值房有人鬨事,而鬨事的人中有那個梁女。蘭卓先前得了王的囑咐,有關梁女的動向,不論大小,事無巨細向他回稟。
就是東殿的朵夫人,大王也隻是交代宮侍們,夫人身體有恙時,報知他。
“不若……老奴前去,借此機會敲打敲打另幾個宮婢,殺雞儆猴,以後也無人敢欺負於她。”
“不必。”呼延吉把身子往後一靠,兩條臂膀搭於椅扶上,雙手叉握在身前,“照著規矩辦,該當如何便如何,豈能由著她來,得讓她吃吃教訓。”
既是王令,蘭卓應下,就要退出,卻又被上頭那位叫住。
呼延吉看了一眼桌上沒動過的菜饌:“本王今日沒甚胃口,吃不下這些東西,裝起來,賞給下麵人吃罷。”
蘭卓先是一怔,轉瞬明白過來,連連應下……
……
江念回到後湖,蹲在青石階前,指尖拂過磚縫裡新冒的綠芽,掌心火辣辣地疼。方才那三十板子抽得手心疼腫,稍一蜷指如同捏著團炭火。
她將裙裾掖在腰間,露出半截碧色襯褲,褲腳沾著泥點子。
剛才蘭卓問她清掃哪一片,她回說後湖,蘭卓沒說其他的,隻點了點頭,今日,她若不將後湖清出個樣子來,又是一條罪名兜頭扣下。
後湖的殘荷在溫風裡打著旋兒,柳條掃帚歪在太湖石旁,活像被抽了筋骨的青衣水袖。
淺草叢中,一雙翹頭平底繡鞋,齊整整並著,旁邊散著一件棗紅色衣衫,而在它們的不遠處,女子赤著腳,寬大的褲管挽至膝上,腳踏在草叢與湖泥的界邊,手拿一長耙,夠著湖泥裡的枯枝敗葉。
江念抬起手,用腕子蹭了蹭額汗,擦不儘興,又用腦袋去夠肩膀,把鬢間細小的碎發蹭到一邊,攢在一處。
待將湖邊清理得差不多時,蒼青的暮色已爬上灰白岩的宮牆。
“當心摔成個泥菩薩。”一個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