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畢,那邊安靜了會兒。
“明兒一早罷。”侍奴被人驚了覺,語氣有些不耐。
“侍官兒莫走,裡麵的人病得厲害,耽誤不得,還求行個方便。”江念焦急道。
侍奴遠去的腳步又回走幾步:“不是我不行方便,就算禁門開了又怎樣,這個時候內廷隻有幾個值守的宮醫,那也是給大王及各殿的貴人們差候的,深更半夜豈會為了一個宮婢勞神?還是等明日罷。”
紅珠燒得嚇人,不能等,江念急急道:“我要見大王!讓我見大王!侍官兒,您幫我通傳,就說江念要見大王。”
“瘋子!”
侍奴的腳步聲一點點遠去。
“阿念,沒用的,算了。”阿星扯著江念的衣袖搖了搖頭,“他說的沒錯,就算開了門,宮醫也不會為了一個奴隸跑這一趟,驚擾了主子們罪責更大。”
江念從沒有過如此的無力,哪怕在她被發放的途中,她仍覺得自己有一層身份在,她是落罪的貴女,她是流放的江家千金。
直到現在才猛然驚覺,她什麼也不是。能活著也是因為和呼延吉有舊,他沒有故意為難她,卻也沒有額外的照顧,正如他所說,巧遇上了,不救說不過去,順手施為而已。
她成了最底層的奴才,以後她的子孫也會是奴才,世世為奴,生生為婢!
江念按捺下心中的雜緒,同阿星回了屋子。桌上的燭火照不亮整片屋,要滅不滅的微弱樣。
紅珠躺在床上呼著粗氣,額上搭著一條半濕半乾的毛巾,一雙眼睜著,格外的清亮。
江念三人圍在她的榻邊,陪著她,伴著她。
“我是不是要死了?”紅珠說道。
“不會的,等天再亮一點,宮醫們就上值了,一定給你找個最好的宮醫來。”江念攥住紅珠的手。
她們雖不懂病理,卻大概能猜到紅珠的病多半是那傷口引發的,哪怕宮醫現在來,也無力回天。
“好,好,阿念,你幫我找個最好的宮醫來。”紅珠反捉住江念的手,“我不是怕死,你們知道我不怕死的,真的,就是我還不能死,阿妹還等著我的錢用哩。”
江念看向一旁的阿星和阿月,兩人暗暗歎了一口氣。
紅珠的燒正在漸漸褪去,身上不那麼燙了,精神慢慢回轉過來。
“你們聽,聽到沒有?”女人嘴角帶笑。
“聽什麼?”三人相互看了看。
“有人在唱歌,好像阿妹的聲音,她唱歌給我聽呢。”說罷,女人哼唱起來,燒過後的聲音,格外磁性,又輕又柔,像是沙漠裡被風吹拂的金沙。
小小的曲調,輕飄飄,飄到了枝頭的月亮上。
江念喉頭梗得難受,強忍著不讓自己落淚,阿月受不住,捂著嘴跑了出去,阿星撲倒在紅珠身上,屋裡好像還蕩著小小的曲音。
再沒有灼人的體溫,隻剩下漸涼的餘熱。
天邊露出一點點蟹殼青,院門開了,紅珠的床榻空了,上麵還殘有褶痕。
紅珠的離開,最傷心的還屬阿星,阿星性子淘氣,紅珠年齡最大,老大姐一樣,不時關照提點她,而阿星又很會逗紅珠開心。
後來,阿星告訴江念,紅珠家裡還有一個小妹,才十歲,父母在時,全靠紅珠的月俸養活一家人,後來父母沒了,妹妹隻能寄養到彆家,紅珠乾脆把月錢都給了那家人,自己分文不留。
江念這才明白,為何紅珠進內廷那麼早,卻在浣洗院一直不得離開。
原是她把錢都寄了出去,自己沒錢打點,隻能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做著最苦最累的活計。
紅珠的死,像是一粒落入江念心湖的石子,看似悄無聲息,卻掀起了她心裡的大浪,她不能這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