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漢奴沒來進攻番和?”
翌日正午,番和城外。
當折逋羅率兵馬護送摩離南下番和後,他所看到的不是番和城牧民因為敵襲而躲入城中,也不是城外粟米、麥田被焚毀的景象,而是一切如常。
“他們去哪了?”
馬背上,折逋羅冒出一身冷汗。
從昨天午後南下開始算起,他們向南追擊了一路,可一直沒有發現那群漢奴的蹤跡。
眼看他們都返回番和了,那群漢奴竟然還沒有出現,他們能去哪?
想到這裡,折逋羅臉色大變,急忙對身旁的摩離交代:“摩離,你回城休養,我要去嘉麟城看看莽羅將那廝。”
“他那個莽夫有什麼好看的。”摩離還在怨恨莽羅將不帶兵護送自己南下。
“我懷疑那群漢奴去襲擊莽羅將了!”
折逋羅說罷,當即對左右小節兒吩咐起來:“大軍向嘉麟開拔!”
“是!”
在折逋羅的命令下,兩千姑臧軍向著東邊六十餘裡外的嘉麟城開拔而去。
因為擔心遇襲,折逋羅根本不敢讓大軍奔襲,而是節省馬力,以此應對隨時有可能發生的戰事。
正因如此,他直到黃昏才堪堪抵達嘉麟城外圍。
嘉麟城提前得了折逋羅的消息,所以當折逋羅率軍來到城下的時候,莽羅將的長子莽隆化便讓人將他用吊籃吊了下來。
“你阿爸沒有帶著牧群南下嗎?”
馬背上,折逋羅看著跟前二十出頭的莽隆化,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沒有,我阿爸出征之後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莽隆化舉著火把,因此可以看得到折逋羅的臉色變化。
他心裡同樣升起了不好的預感,而這時一名小節兒策馬來到折逋羅麵前低聲道:“我們的塘騎在北邊發現了不少南逃的騎兵。”
“南逃?”折逋羅心裡一咯噔:“馬上把他們帶過來!”
“是!”小節兒回禮離去,不多時北邊就出現了大隊火光。
一支十分狼狽的隊伍出現在眾人眼前,數量在二百人左右。
見到折逋羅身前的莽隆化,一名小節兒連忙哭嚎著上前。
“節兒!東本被山丹的漢奴……被他們……”
“我阿爸怎麼了!!”
莽隆化臉色大變,伸出手抓住他的領子。
“我們去追回牧群,東本見他們隻有三百精騎,帶著我們和他們打成一團。”
“沒想到我們身後突然出現上千精騎,大軍被偷襲,軍心渙散。”
“我們掩護東本撤退,可東本墜馬被那群漢奴所殺,我們隻能四散逃命,一路南下一路收攏兵馬。”
“這裡,就是我們所有的潰兵了……”
小節兒說罷低聲啜泣,莽隆化聽後臉色慘白。
折逋羅臉色難看,他沒想到自己被西邊的漢奴戲耍了一次又一次。
番和軍加嘉麟軍,兩軍陣沒的甲兵最少六百,輕兵最少一千。
人死了還能再募,可丟失的甲胄想要再製作,就得等很長時間了。
“折逋羅,你該給我一個解釋!!”
莽隆化反應過來後,立馬衝向了折逋羅,然而他卻被折逋羅身旁的兩名小節兒攔住。
見他和他父親一樣莽撞,折逋羅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我讓他和我南下他不聽,現在死在了外麵卻怪我?”
“是你帶他們出征的!”莽隆化低吼著。
“我根本指揮不動他們,彆說他們,我現在讓你開城門你會聽嗎?!”
折逋羅也來了火氣,但凡這次摩離和莽羅將聽他的話,他們也不至於被西邊的漢奴戲耍欺辱成這副德行。
可惜莽隆化還在氣頭上,他望著己方的殘部,憤然轉身離去。
折逋羅見他如此做派,也臉色難看的回頭下令:“走,去城東十裡外紮營……”
話音落下,他又想到了摩離和莽羅將的下場,不禁提醒道:“把塘騎外放三十裡!”
“是……”
小節兒們應下他所說的軍令,很快指揮著兵馬繞過嘉麟城,前往城東外十裡紮營,等待明日返回姑臧城。
隻是這一夜,折逋羅卻壓根沒敢睡,生怕自己在睡夢中被突襲。
他煎熬著熬了一夜,翌日天未亮就下令拔營回城。
從嘉麟前往姑臧不過四十餘裡,加上他們昨夜東進十裡,因此便隻剩下了三十餘裡。
雖然路程很短,一旦遇襲便會得到嘉麟、姑臧兩個方向的援軍,可折逋羅依舊不敢怠慢。
他率領大軍疾馳歸城,顧不得馬力消耗,在不到兩個時辰內返回了姑臧城。
“都讓開!讓開!”
“彆擋道!”
相比較出征時的意氣風發,此時的姑臧軍宛若驚弓之鳥。
所有兵卒都在搶著進城,折逋羅更是在進城之後,立馬撲向了節度使衙。
在他尋來時,尚摩陵還在摟著他的胡姬睡覺,雙腿更是枕著兩名十二三歲的女婢做腳墊。
當他被護院兵卒叫醒時,他臉色並不好看,因此走到內堂後,對折逋羅的態度更是惡劣。
“你這麼急匆匆的把我叫醒,最好是有什麼事!”
“番和軍與嘉麟軍幾乎全軍覆沒,北邊十三個部落的牧群及人口都被西邊的漢奴掠走了!”
如尚摩陵所願,折逋羅陰沉著臉說出事情經過,尚摩陵聽後腦子瞬間清醒了。
先是北邊六個部落被掠,而後番和軍、嘉麟軍兩部兵馬二千餘人幾乎全軍覆沒,莽羅將被陣斬沙場,涼州又被掠走七個部落。
神明啊,他尚摩陵執掌涼州以來,還沒遭受過如此屈辱。
哪怕與回鶻、嗢末人征戰十餘年,他也沒有在對方手上吃過這麼大的虧。
如今西邊的漢奴趁勢而起,率領一千多精騎就把涼州鬨得天翻地覆。
“他們走了沒有?”
尚摩陵沉聲詢問,折逋羅搖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尚摩陵拔高聲音,折逋羅連忙解釋道:
“我手上隻有五百精騎,而那群漢奴並未遭受重創,我若去探查消息,隻會給他們順著塘騎找到我的機會。”
“反正北邊的牧群被一掃而空,他們不過一千多人,算上牧奴也不過三四千人,這麼多牧群,光是驅趕返回西邊就要消耗他們不少時間,根本沒有可能繼續掠奪。”
他的解釋讓尚摩陵難以說服自己,但尚摩陵也知道,折逋羅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他們敢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秋收必然就是他們二次入寇的時候。”
“涼州的草場主要在北邊,我們如果不去北邊放牧,怎麼彌補現在的損失?”
“如果不收拾他們,摩離和莽隆化都會輕視我!”
尚摩陵說著,沉聲繼續道:“我要召開五城大會,不能繼續坐以待斃,必須發動西征!”
“不行!”折逋羅打斷了尚摩陵的話,語氣沉重道:
“我們在涼州,是他們打我們,而涼州五座城池都易守難攻,我們的糧食又足夠多,他們想來打我們也不容易。”
“如果我們去打他們,那我們有的條件就是他們有的條件。”
“如果戰事不利,屆時我們把糧食耗空,他們就能掉轉頭來打我們了!”
“我們應該發揮自己的長處,讓他們來打我們,然後我們將他們的進攻挫敗後,轉頭發起西征。”
折逋羅的建議讓尚摩陵的怒氣消退了不少,可他還是說道:
“那北邊的草場怎麼辦,我們總不能不去放牧吧?”
“當然要去!”折逋羅拔高聲音道:
“他們劫掠了一次,下次劫掠的時間肯定如乞利本您所說的一樣,在秋收前後。”
“既然如此,那我們提前撤回北邊的部落,讓他們沒有可以掠奪的牧群不就好了嗎?”
“彆忘了河西那群漢奴的口號是打通河隴,即便沒有牧群掠奪,他們還是會積蓄實力謀求東進。”
“我們就在涼州一邊存糧,一邊儲備足夠多的守城石料、木料,等著他們來攻城。”
“隻要在守城中擊敗他們,到時候我們就能出城痛打落水狗,一路殺到沙州去!”
折逋羅說完,尚摩陵的火氣已經徹底被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