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高原上鷹唳,山脈溝壑間,一支隊伍拉長十餘裡,行軍困難暫且不提,橫亙他們麵前的一座隘口將他們擋在了溝壑之中。
在狹長如一線天的溝壑中,馬車連並排都是種奢望,軟塌的三辰旗,如隴西軍的士氣一般,難以提振。
“唏律律……”
馬匹唏律聲作響,兵卒艱難退到兩旁,讓出一條可供馬匹前進的道路。
橫馬軍前,劉繼隆望著百餘步外那座依靠山體,寬僅四丈的隘口,心情沉到了穀底。
東穀隘口的地勢沒有他想的那麼糟糕,但也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這裡的山勢不再是兩側山崖,但左右兩側卻是陡坡,難以攀爬。
不過三丈寬的官道被陡坡夾在中間,該如何搭建投石機成為了擺在他們麵前的問題。
如果沒有足夠的投石機砸垮前方那座隘口,他便隻有用麾下將士的性命去填線。
想到這裡,劉繼隆回頭看向本陣將士,隻見他們紛紛寄希望於自己,眼睛閃爍著難以說明的光芒。
他們……都是自己親手培養了一年多的將士,怎麼能用來填線呢……
劉繼隆不忍回過頭來,直視前方那三丈寬,兩丈高的隘口。
“嗶嗶——”
刺耳的哨聲從隘口方向傳來,以劉繼隆的目力,可以大致看清他們的行動。
不過十餘人站在隘口的馬道上,便將他們這六千餘人擋在了大夏河穀外。
衝過去,便是一馬平川的大夏河穀盆地,但怎麼衝過去,成為了擺在劉繼隆麵前的問題。
“讓開……”
隘口馬道上,藺茹真將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兵卒,扶著石牆凝視前方。
隴西軍遲遲沒有行動,昔日招展的三辰旗也顯露出了頹勢。
麵對天時地利人和皆在己方手中的局麵,藺茹真將那原本一直緊張的心情,在見到隴西軍的那一刻,突然放鬆了下來。
臨時構築的關隘石牆不算堅固,但想要攻破它,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就地構築投石機,並排構築!”
劉繼隆沉聲開口,尚鐸羅聞言連忙道:“刺史,這地方不過三丈寬,頂多並排構築兩台投石機。”
“可這麼近的距離,將士們不好施展,而且容易誤傷我們自己人,刺史……”
不等他說完,劉繼隆回頭看向他,目光決然:
“從河州的民夫中抽簽選人,讓兵卒教他們如何操作投石機。”
“投石機每排隔三丈,前麵打完,民夫立即後撤,先布置三排!”
劉繼隆自然舍不得讓辛苦培養一年多的將士們去填線,所以他隻能用民夫和投石機去攻破隘口。
狹長的地形施展投石機,很容易會誤傷自己人,但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
不用這個辦法,就隻能讓將士們去填線。
決斷間,劉繼隆沉聲道:“若是民夫不幸犧牲,其家屬發田五十畝,糧三十石!”
“末將領命!”聽到劉繼隆吩咐,尚鐸羅沉聲作揖,調轉馬頭去調派民夫去了。
兵卒們艱難的爬到了官道兩側的陡坡上,將道路讓給了投石機和民夫。
六台投石機列陣穀道間,後方則是在挖掘投石的民夫隊伍。
在這種山脈溝壑的地形,根本不缺投石,因此幾千人勞作一個時辰後,便用馬車在投石機後方堆起了一座石頭山。
“嗶嗶——”
哨聲作響,被選出來的一百多名民夫開始在兵卒的指點下,上手操作起了投石機。
配重投石機的操作方式並不困難,困難的點在於作戰的地方。
這種山峽溝壑間使用投石機的難度很大,所有民夫們都是小心翼翼的操作投石機。
“嘭!”
忽的,第一排的兩台投石機投出了投石,那投石在山峽溝壑上空劃過,不多時就砸到了一側的山體上,隨後朝著穀底滾落下來。
所有人都注視著它們,嗓子眼懸著一口氣。
“躲開!”
“砰…砰…嘭……”
隘口背後的營壘處,當兩顆七八十斤沉重的落石攜帶著泥土從山體滾落下來,營壘內的番兵與民夫紛紛叫嚷著躲開。
“嘭——”
沉悶的聲音響起,兩顆落石先後砸在了營壘的柵欄上,將柵欄砸歪的同時,沿著柵欄滾入營壘內,但好在沒有造成什麼傷亡。
“娘賊的,這群漢奴的投石怎麼這麼大個?!”
隘口上,藺茹真將耳邊回蕩著四周兵卒的驚愕聲,而他自己也臉色難看。
隴西軍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但兩方隔著近百步,加上地勢限製著投石機,所以藺茹真將對隴西軍的投石機不以為意。
可現在看來,隴西軍的投石機威力,遠超他的想象,必須有所防備。
“在山體兩側布置橫欄……快!!”
藺茹真將連忙下令,而關隘上下的番兵、民夫也連忙開始在關隘兩側的山體上布置傾斜的橫欄。
他們想讓落石滾下的時候,沿著橫欄滾入前方的穀道,而不是滾入營壘和關隘的馬道上。
“有用!”
馬背上,尚鐸羅等人紛紛攥緊了拳頭,臉上露出欣喜。
“繼續!”劉繼隆沉聲下令,大軍前方的投石機開始輪流進攻。
由於地形問題,三十米的距離,前後布置六台投石機,已經十分不易。
若是還要增加,那投石一旦失誤,便會摧毀前方的投石機。
劉繼隆沒有下令增加投石機,而是準備靠著這六台投石機,先把隘口摧毀再說。
即便無法摧毀,可他們也能利用落石將隘口前麵的高差填平,這就省去了雲車衝鋒的步驟。
“嘭——”
投石機繼續運作,一排打完二排打,二排打完三排打。
一刻鐘的時間,每排投石機能操作兩次,雖然不如平地上三次來得頻繁,但也十分不易。
藺茹真將令人布置的橫欄,根本無法阻止落石滾入營壘。
營壘的番兵和民夫為了活命,隻能後退百餘步,等待藺茹真將的軍令馳援。
藺茹真將也從關隘的馬道上撤了下來,全因落石太過恐怖。
投石機投出的投石,大部分都沿著山體滾落穀道,但也有少部分的落石會沿著山體滾到關隘的馬道上。
那種望著落石滾落而手腳不涼,身體僵硬無法動彈,最後被落石硬生生砸死的感受令人不寒而栗。
可即便是這樣,藺茹真將卻還是不得不派出甲兵及民夫上去駐守關隘,以免隴西軍發起進攻。
“把這份手書送去大夏,讓乞利本他們做好準備!”
藺茹真將寫了一封書信,主要講述了隴西軍的投石機威力,同時讓尚延心他們趁機加固大夏城。
原本對於守住東穀隘口,藺茹真將有著必勝的把握。
可隨著隴西軍的投石機不斷發作,這種把握正在逐步下降。
阻敵於關隘以西的計劃即將失敗,他隻能寄希望於固守大夏縣城。
“嘭!”
從午後到入夜,隴西軍的投石機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
關隘被打得不敢點火,反倒是劉繼隆他們把篝火點了一堆又一堆。
劉繼隆與尚鐸羅他們圍在篝火前,不多時便有人將炙烤好的“南麝”分割切好,放在木盤裡,端到了他們的麵前。
南麝即林麝,由於身上產出“麝香”,故此成為河、臨、渭三州的貢賦。
在東穀之中,人力雖然難以攀爬山脈,但林麝卻如履平地。
射殺這隻林麝的兵卒還以為是野鹿,提著它便找劉繼隆邀功來了。
劉繼隆也是在尚鐸羅的提醒下,才知道了它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