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哢嚓!
檔口碼頭,氤氳朦朧!
被鐵索鏈條捆縛住,屹立於兩側巨大的撐天旗杆.被‘嗖嗖’兩箭射落。
叫那以道性畫符之手法,所書就的‘漁行陳家’大祭漁旗.
頓時‘砰’得一聲坍塌,砸得那堅硬的漆木碼頭,震了三震!
巨大的動靜,惹得方圓周遭,卸貨搬運,負責漕運的府內人,嚇了一大跳:
“這是什麼鬼動靜!”
天還沒亮,許多人還沒睡醒呢,這劇烈的晃蕩,叫所有人都驚了一茬。
而當他們看清楚了具體坍塌的事物.
更是猶如見了鬼一樣,就連嘴巴都打起了哆嗦:
“漁漁行大祭旗!”
“是誰這麼大膽,連陳家的門麵都敢射斷!?”
漁行,陳家!
那可是屹立在了江陰府近百年的大行,乃是‘上九行’之一,有八檔渡口,數十漁欄,養了好幾百個船老大!
俗語有雲:
府內是府官老爺的地。
環島是流派主的道場。
而這東南西北,八檔渡口.
便是陳家一手遮天!
就連並入陳家的‘碼頭護衛隊’,都得是精挑細選,起碼二煉的好手,才能有機會。
尋常得了幾分運道,被武師傳授了幾招,得了入勁熬筋的愣頭青們.都沒這資格!
而正所謂行有行規。
這漁行的大祭旗,不論是龍頭、漁欄主、還是船老大
隻要出海,便必要先拜先祭,以保得漁行庇護,可在出海之中,風調雨順!
聽說,那上麵寫著的‘漁行陳家’幾個大字,還是‘九佬’之一的陳行主,在當年請了精研道藝的‘符籙大師’,親自書就而成。
其中具備道性,令人舉頭望之,皆能心生崇敬,代表的是漁行的臉麵!
而自樹立之後,果真一甲子無風無浪,漁行安如泰山。
結果今天,卻突然就被這麼給射了.
要是叫漁行的話事人知曉了,不得將這膽大包天的賊子,給抓住扒皮抽筋,活生生祭了大蛟,叫鮮血灑落東滄海!?
“怎麼回事!”
嗖!
一尊眼眸散發瑩潤神華,周身氣流滾蕩的中年人,龍行虎步,冷風打著旋兒,將他的臉皮吹得忽明忽暗。
此人名為顧啟,起初為漁行招攬的散人供奉,後修築了下乘氣海,晉級‘大家’,便做了一檔渡口的龍頭,也算威風八麵。
足足二三十個手執兵械,穿著統一‘漁行’服飾的護衛武夫,跟隨於這渡口龍頭顧啟身畔,到了碼頭,看著兩杆倒塌的大祭旗
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到底是哪裡來的過江猛龍,這麼不懂規矩,上來就”
他將眸光望向晝夜交替的滄浪江上。
隻見一道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甚至將水麵一分為二,叫上百艘百舸爭流,唯恐避之不及.
越是看,這中年人的瞳孔便瞪得就越大:
“等等。”
“這不是陳行主日日供奉的那頭蛟龍嗎,不是說被請去對付那安寧縣冒出頭來的段武夫了麼,怎麼來得這麼快.”
“慢著,不對.”
當他瞅見了那屹立於蛟首的人影,一個持刀,一個挽弓,後者甚至放下大弓,舉目眺望,赫然便是射落旗杆的主謀之時
神情震動:
“那個紫衣斷臂的武夫是.段沉舟!?”
“旁邊那個射弓的,瞅著這麼年輕,是他的徒弟?”
“好大的臂力,隔著這麼老遠,裹挾著這麼大的風浪,還能將有道藝附著的祭旗折斷,起碼也得是筋骨皮三煉的好手.”
顧啟老早就從安寧傳回江陰府的消息裡,曉得了這位府中青年一代刀魁,已經成了上乘氣海,並收了個徒弟。
但按照漁行那位行主的說法,是已和另外幾家,布下了‘十死無生’之殺局,叫此獠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可.
這好像和那幾個大老爺,算計的不太一樣吧!
尤其是,當顧啟看著段沉舟捆綁在蛟背上的人影後,喉嚨幾度滾動,瞬間隻覺棘手無比:
“漁行的陳三爺陳楚河,行中嫡子排行老八的陳川.”
“柴行的大家許茂,聽聞習練了道藝根本,距離凝聚‘神魄念頭’也隻差一步的許南公子”
“還有紫霞道館、水火道館,跟那剛死了親孫子的藥行側房,如今最有出息,已經在駐軍府,做了‘百夫將’的庶子黃禪”
“看樣子,這一行人是栽了大跟頭了,就連那頭行主日日供奉的蛟龍,怎麼都叛逃了去?”
“段武夫,這是要乾嘛?”
“他以為自個成了大家,便能打入府內不成,他不怕惹火燒身嗎!”
隻要在府城混的。
這些名頭,哪個沒聽過?
更彆說陳楚河這位陳三爺,乃是和‘陳行主’出身同族,在當年一同打拚下漁行產業的,是他的手足弟兄!
眼下,竟都被段沉舟給踩在了腳底下!
看到了那碼頭之上,有氣道大家露頭,季修不由咂舌:
“師傅,江陰府的大家,就這麼多嗎?”
“隨便一個檔口就能露出個頭來”
段沉舟衣袖獵獵,看著那碼頭上的顧啟,渾不在意道:
“氣海境,本就是筋、骨、皮打磨圓滿後,有了‘氣卷’,修成之後,便能順理成章晉升的一個境界。”
“隻需有幾分天資、水磨工夫,再加上重中之重的傳承氣卷,即可做到。”
“此關不難,難的是怎麼成就氣道上乘,怎麼打破三限,怎麼在之後,走得更遠而已。”
“江陰府的大家,不算多,但也不在少數。”
“比如這號稱‘上九行’的漁行”
“八檔渡口,東南西北四渡口,都有‘練氣大家’坐鎮,其他幾家,情況也大差不差。”
“可同樣是氣海,差距卻天差地彆。”
段沉舟抬眸,遙遙望向了顧啟:
“打破了一限、二限肉身,怎能和你修頂尖秘宗法,轟開三限,凝聚寶體成就氣道一品相媲美?”
“我曾聽你師祖講過,那些天柱、巨室、玄京裡的少年驕子,能在打破三限,凝得寶體時,可毫發無傷,跨境殺‘大家’。”
“成了大家,甚至等閒三五個氣道武夫.都難以抗衡!”
“你要效仿、成就的,是那般人物,而不是粗製濫造,罔顧了自身前途。”
“喏,就和這些廢物一樣。”
他踩著眼眸中噴著火星子的陳楚河,還有那柴行、二道館的大家,深吸一口氣,眼眸泛厲,當空一喝,氣機縱橫,如若雷震:
“他們要來殺我,以全當年仇怨,此為因。”
“但技不如人,敗在我手,為我所擒,也是他們命該如此。”
“諸行諸館,皆能上我門來,我又豈能沒有上門之理?”
“府內不比縣裡窮鄉僻壤,各家各行,都有通訊符籙之物,所以.”
“段某給你們半個時辰。”
“若無一株地寶,送予碼頭”
“這四顆大家頭顱,還有這些長房子弟,今日便當喋血東滄海!”
噗嗤!
段沉舟單掌一合,似乎捏斷了氣流,聲音洪亮,涵蓋四野,落入了顧啟耳畔
叫這位坐鎮渡口的龍頭,當即心中顫顫。
若是換做旁人,或許話語真假,還能多商榷幾分,討價還價。
但顧啟知道,段沉舟這個愣頭青
是真的能說到做到!
於是,他一言不發,心事重重,便急匆匆的,去以符籙溝通諸行諸館.
而季修聽完了段沉舟的話語。
看著被綁縛著的陳楚河等大行大館的大家,還有黃禪、陳川這些各行真傳子弟,不由有些可惜:
“師傅,這麼多人頭,就隻換了一株‘地寶’?”
“是不是有點少啊”
聽到徒弟貪心不足的言語。
段沉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腳尖踢了踢那漁行的三爺:
“你以為地寶是大白菜呢?”
“就這一株,這三行二館都未必會給。”
“一株完整的地寶,可是能潛移默化,不停摘下枝椏、葉子,煉作靈道大丹、寶藥的,是真真正正的傳家之物!”
“道館背靠流派,好東西都在山門裡,府內館中,都拿不出這等玩意。”
“也就這幾家大行,說不定能忍痛掏出一株來。”
“你這副骨頭架子,是貨真價實的‘銷金窟’,要不然換做平時,為師早就給這些家夥打殺了事,哪裡會這麼費勁。”
嘶!
聽聞此言,季修想起之前自己贈與黃老頭的‘玉髓寒蓮’,背手歎了一聲。
自己可真是夠‘仁義’的,足以稱得上是‘一諾千金’了吧?
按照這種一行一館,也沒有幾株地寶珍藏來看.
這樣的好玩意,或許千兩赤金,都拿不下來!
不過在‘中黃災劫’,大年之前,黃老頭就帶著鄭鈞,跟隨徐黎上了前來‘府城’的商船。
眼下,應該就在江陰府中。
也不知道這一茬過去了後.
他能不能聽說,自己師徒二人騎蛟叩府,叫諸行諸館低頭的事跡?
滄海風涼。
季修馳騁一夜,遙望那座燈火通明的海上府城.
心中暗暗琢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