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寒冬,黃家後園,雪花飛舞,牆角的數株臘梅在枝頭怒放,幽香陣陣。
“安之,你來了。
看到王和垚進來,正在欣賞梅花的黃宗羲直起身來。
“雪中賞梅,先生好興致!”
王和垚上前幾步,拱手行禮。
“學生見過先生!”
馬上就是年關,卻不知黃宗羲讓自己過來,到底所為何事?
“安之,你口裡是“學生”,可你初為“胥吏”,如今又要從軍,你已經不是讀書人了。”
黃宗羲看著王和垚,目光銳利。
這個年輕人,似乎和旁人不太一樣。
“先生,真正的讀書人胸懷天下,文武雙全,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皓首窮經的酸儒。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也,射、禦都為君子必習,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
王和垚輕聲一笑,反問一句。
“先生,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黃宗羲本人就精於搏擊,其子黃百家更是內家拳高手,若是心慕中華,便是君子。
“老夫的看法無足輕重,也不值一提。”
黃宗羲目光轉向院中盛開的梅花,語氣低沉,說不儘的蕭索。
“大局已定,個人之力,又豈能撼動千山萬壑?數九寒冬,即便有這幾支梅花怒放,但枯枝冷木,卻放眼四海,比比皆是。”
黃宗羲的話,讓王和垚心裡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
“先生,寒冬再長,也會過去。何況天下的漢人多少,旗人多少?如今吳三桂起事,天下震動,正好借勢而為,讓中國回複正道。先生的言語太悲觀了些,學生不敢苟同!”
王和垚憤怒之餘,不由得狐疑。
黃宗羲叫他過來,不會是向他訴苦的吧?
“吳三桂匹夫,鼠目寸光,難成大事。何況戰火塗炭,黎民受苦,這又是何必?”
黃宗羲依舊看著牆角的梅花,似乎在數數,並沒有聽王和垚的話語。
“讓中華走上正軌,這是必須要經曆的陣痛。何況已經山河動蕩,正好趁勢而上。吳三桂一介匹夫都敢反抗,我們這些所謂的忠義之人,反而要龜縮嗎?”
所謂的忠義之人?
黃宗羲老臉一紅,一臉的苦笑。
自己已經剃發易服,縮起了腦袋,還是所謂的忠義之人嗎?
“王和垚,你在滿口噴糞些什麼?阿爹,你怎麼又把他給招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黃百家出現,滿臉的怒容。
“出去!”
黃宗羲的臉色,立刻黑了起來。
“爹,一個乳臭未乾的狂徒,你何必理他?讓他滾出去就是!”
黃百家不死心,滿臉的委屈。
父親三番五次找這狂徒,是不是老糊塗了?
“你,不過一沒有骨頭的懦夫而已。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
黃宗羲還沒有說話,王和垚已經陰著臉,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王和垚,你……”
黃百家惱羞成怒,指著王和垚,想要回擊,卻說不出話來。
“你的內家拳,都練到狗身上去了!”
王和垚轉過頭來,麵色鐵青,拱手行禮。
“梨州先生,話不投機半句多,在下告辭了!”
王和垚轉身就要離開。
拳腳練的再好,沒有骨頭,還不是廢物點心一個。
“安之,留步!”
黃宗羲麵向黃百家,怒目圓睜,幾乎是咆哮了起來。
“逆子,滾出去!”
黃宗羲吼完,上前幾步,拉住了王和垚的胳膊。
“安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難道說,你還沒有這點肚量?”
他轉過頭,看著麵紅耳赤的兒子,冷冷一笑。
“怎麼,還要我這個老頭,跪著請你出去?”
“阿爹,孩兒告退!孩兒告退!”
黃百家滿頭大汗,他悻悻瞪了目光陰冷的王和垚一眼,慌慌張張退了出去。
“先生,學生狂悖,先生見諒就是!”
王和垚躬身一禮,語氣誠懇。
“先生完全可以驅趕在下出去,何必如此委曲求全?在下雖然魯莽,但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若是讓先生不適,先生見諒!”
即便是心中如何失望,如何憤慨,冷靜下來之後,王和垚也為自己的魯莽感到可笑。
時過境遷,歲月凋零,壯誌雄心也會隨年華而逝。不是所有人都敢從頭再來。這可是拿命,拿一家人性命在做賭注!
尤其是黃宗羲,家大業大,孝子賢孫,兒女成群,就更難取舍了。
“安之,看來你對犬子的成見很深啊!”
黃宗羲的臉上,又恢複了該有的平靜。
“先生,黃家的家業,來自於何處?”
王和垚的問題,讓黃宗羲一愣。看樣子,他並沒有明白王和垚話裡的意思。
“安之,你有話直說。”
“先生和先尊,都是前明臣子,黃家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前朝。也可以說,黃三兄今日的錦衣玉食,都來自於前朝。若是一個小小的百姓,他能有黃家這樣的田產嗎?”
王和垚說著說著,火又大了起來。
身為既得利益者,如此嫉恨、疏遠心懷古國之人,嘴臉何其憎惡!
“身為前朝遺民,受惠於前朝,理應心懷故國,最少也不應該詆毀心慕前朝之人,這是人之本分。黃三兄的所作所為,在下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