匐勒騰地站起來,暴喝道:“作什麼鬼祟勾當,郭家少姝姑娘跟前,你們也敢造次?!”
抖出上前轟人的陣仗。
人們早知匐勒與上寺的僧人在水磨當中起過口角,後演變成打鬥,幾個僧人俱被他推落水中,此後但凡相遇,每每勢同水火。
隻是,聽到自己的大名被人這樣跳腳咆哮出來,少姝仍不免一臉尷尬相,又見匐勒氣得頭頂冒煙,忙道:“過去的事,不必計較了。”
無奈人家全當了耳旁風,她話音未落,就見匐勒的影子已然衝了出去。
“朝天辮”娃子嘖嘖道:“瞧他性子急的,要麼說匐勒這個牛脾氣,注定是一分虧都不肯吃的,我聽鄔城店的李陽說……”
“孝兒,就你話多。”冷不妨,腦袋上被他家姐姐給了一記爆栗。
叫青鳳的小姑娘旋即衝大家抱歉地笑了笑,彆看她平時溫和少語,行動卻爽利,小小年紀,目光中已透出幾許堅定的神色,少姝自知她是個有主意的。
想不到她家小弟摁不住,越發彈跳起來:“好好的,姐為什麼要打我?”
“沒事,讓他說完好了。”少姝寬和地勸解。
見少姝開口了,青鳳也就順從地點了點頭,不再攔阻。
孝兒一邊揉著頭,一邊述說開了:“據那李陽講——他與匐勒不是鄰家麼——年年啊,這倆兒就因爭奪漚麻池的事兒互毆不休,他說池子是他家的,匐勒偏說是自家的,前兩日才又乾了一場哩!”
(漚(ōu)麻池:浸泡麻莖的池塘。)
(“李陽與匐勒爭地互毆”之事:出自《資治通鑒》,故事還有後續,篇幅所限,在此劇透:多年以後石勒做了皇帝,將家鄉父老請來敘話,卻發現李陽恐懼不敢前來。石勒說:“孤方兼容天下,豈仇匹夫乎!”派人將其接來,酒酣耳熱之際開玩笑說:“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他不計前嫌,賞賜李陽一處宅第,任命他為參軍都尉,表示武鄉是自己的家鄉,死了之後定要魂歸故裡,且免去了鄉裡的三世課役。從其稱帝後能夠記得故鄉人的好處,並沒有挾私報複,甚至委以重任,可以看得出是一個胸懷寬廣的人,眼界和格局也是值得稱道的。當然,因寫作需要,上述事件的發生地,被筆者從石勒的出身地武鄉“移”至其少年時從事佃客的鄔城店,特此說明。)
他說完了,斜瞅著青鳳,這才哼哼唧唧地坐下了,引得眾人一陣兒發笑。
少姝正自搖頭,就見匐勒已回轉來,一屁股找地兒坐下,換上了慣常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人都叫你趕跑了?”阿圓眺向遠處,問道。
匐勒粗聲粗氣答應著:“那可不?”
“其實,見到他們不必計較,避開就是了,何苦浪費那許多工夫?”當然也有人覺得他是閒得慌。
匐勒雙目緊縮在眉毛下,猜忌地瞪過去兩眼:“誰與那些不值錢的禿驢計較?這幫窮酸漢人,諒他們還了俗,也雇不起半個佃戶,一群好吃懶做的下流坯!”
眾人簡直哭笑不得,他話裡話外滿滿的蔑視,自覺身份要比那幫烏合之眾光彩十分。
末了,再加上一句:“若是再敢來找茬,我這拳頭定饒不了他們!”
眾玩童大眼瞪小眼,倒不覺對他的膽色起了幾分敬佩。
更有幾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一迭聲附和叫好:“說得對!”
那兩三個小沙彌聽得真切,他們五官扭曲,顧慮這邊人多勢眾,權衡再三,還是恨恨離去了。
少姝收回目光,清清嗓:“好了,閒言少敘,咱們書歸正傳,接著講《漢書》如何?”
(《漢書》:又稱《前漢書》,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由東漢時期史學家班固編撰,前後曆時二十餘年,於建初年中基本修成。其中《八表》由班固之妹班昭補寫而成,《天文誌》由班固弟子馬續補寫而成,與《史記》、《後漢書》、《三國誌》並稱為“前四史”。)
眾人這才收了心,聚精會神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