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論》:《鹽鐵論》為西漢桓寬據著名的“鹽鐵會議”而撰述之史書,記述漢昭帝時政治、經濟、軍事、外交、文化的一場大論爭,主要圍繞桑弘羊之首倡導的官營專擅與民間自由經濟發展之間的衝突而展開。)
“隻要覺得和自己休戚相關,讀起來便覺有趣了。”少姝的回答得也在情理。
“鹽鐵論?”少嫆咕噥著,有點在意。
少姝伸手搭在她肩頭,慢慢講道:“霍光輔政後,體恤民間疾苦,對堅決主張嚴管的桑弘羊不以為然,舉賢良文學眾多名士,與之展開國家大業的論辯,會上爭持異常激烈,議定後,霍光向昭帝奏可,朝廷從此廢除了酒專賣和關內鐵官等舊政,輕徭薄賦,在極短時日內扭轉了漢武帝末年的種種積弊,那次論辯便被後世稱為‘鹽鐵論’了。”
(賢良文學:漢代詔舉賢良方正或賢良文學,主要是表示廣開直言之路。按照董仲舒“天人感應”之說,認為各種災異都是上天對人世帝王的譴告,災異降臨,表明帝王有過,必須自我檢討,並下詔書求賢,征求意見,匡正過失。所以詔舉賢良方正多在日月之蝕,冰雹蟲害、瘟疫流行之機。所以,賢良之舉屬於特舉,非為歲舉,但與其他特舉科目相比,則是察舉次數較多的科目。)
少嫆豁然開朗:“我明白了姐姐,就像子默方才所言,竭澤而漁的苛政實為舍本逐末之選,行不得長遠的,而大漢國力得以恢複,為後來‘昭宣中興’打下厚實的底子,霍光其策功不可沒。”
(昭宣中興:指的是西漢漢昭帝和漢宣帝時代&bp;【為公元前87年至前48年1月10日】,此時的西漢自漢武帝對外戰爭結束後,逐漸進入恢複性穩定及發展階段。)
雖無關乎時局,見兄長與姐妹們議及與國政多少有點牽連的話題,極之少有,子獻從剛剛起就興奮不已,且按捺不住,亟想把心中所想傾述一番,他挺直了腰背道:“武帝開朝以來所定之‘戶調製’,田租每畝每年納粟4升,每戶每年納絹2匹、綿2斤,租調之外,不再以其他名目擅自征收,體恤勞苦,休養生息,殊為德政啊。”
他所謂的“戶調製”,亦稱“租調製”,源於魏武發布的一條律令,令曰:&bp;其收田租,畝四升;戶出絹二匹,棉二斤而已,他不得擅興發。
(擅興發:亦省作“擅興”,意思是不按朝廷法令擅自征收賦稅。)
此後,“戶調”這一稅名從曹魏起成為定製,屬於一項重要的稅收改革,與之前兩漢實行的田租製相比,上繳額度要低,如兩漢田租製明確規定百姓不但要上繳田租,還要上繳芻稅和稾稅,曹魏為天下蒼生計,廢除了二稅,有益民生,為後來滅蜀,更為後世四百年之田租征收方法奠定了基礎,成就斐然。
子默用力地點著頭:“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利不用竭而民不知。”
(“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句:出自《管子·國蓄》篇,是管子學派的思想之一。大意是天下財政日漸富足,可是老百姓的稅賦卻沒有增加;國庫裡的錢取之不儘,可是老百姓卻沒有覺得自己被剝奪了。這是管仲經濟理論中一個重要的思想,即通過節用、開源等手段,來達到財政富足的目的。&bp;)
子猷目光灼灼,寬厚的嘴角漸漸上揚:“縱觀古今,切磋來去,大家多少已體會到‘國用’的意味了,由此看來,《禹貢》中此一‘貢’字,實乃該篇之大眼目也。古來學究多解為‘貢賦’之貢,如子獻所言,然“貢”字之本義,據《說文》貝部解為‘獻功也’,其意與貢賦尚有分彆,不可不察。”
(眼目:眼睛麵目,在此喻義理關鍵之處。)
如此讀書,“摳”到了字斟句酌的地步,且春風化雨地欲將此“頑習”培植到學生們身上,王文娟聽罷不由地會心淺笑,接著她又說道:“是了,此‘貢’字確與彼‘功’字迭韻。大禹之功,德澤華夏,照徹山水,萬古流芳嗬!”
(《說文》:《說文解字》,簡稱《說文》,是由東漢經學家、文字學家許慎&bp;編著的語文工具書著作,是中國最早的係統分析漢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語文辭書,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
“是故,老子有言: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儘自身全力,仁愛為天下人者,天下重任便可依存於他了。”子猷依然讚不絕口。
(“貴以身為天下”句:出自老子《道德經》第十三章。)
見此,子獻忽而又冒出個點子來,興致勃勃道:“嫂嫂頭回上山來,節會人多事忙,走馬觀花,想來也沒看得儘興,不如明日再起個大早,咱們再上源神廟敬香禮拜如何?”
聞言,王文娟詫異地轉頭看一眼夫君,欣然道:“好巧不巧,你們哥哥方才還同我商量這事哩,看來大家想到一塊兒去了,隻是又得辛苦少姝妹妹了,陪著我們來回跑。”
“嫂嫂說得哪裡話,隻要和兄弟姐妹們在一起,去哪裡都樂意,何況是上源神廟瞻拜?”少姝勸嫂嫂不要多心。
見子猷頷首,眾人無不稱心合意,皆眉飛色舞地歡呼起來。
次日早起,郭家子弟們又隨少姝前往源神廟了,仆從不多,少姝還喚上了騏騏,幫忙馱了三兩組食盒。
PS:文明有源,文化有根,而滋養其根者,除了思想精神的艱難求索,尚需持續不斷的物質投入。在我國百萬年的人類史,一萬年的文化史、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中,稅收製度的源起、發展及其所起的不同作用都是不容輕視的——並不是因為自己是一名稅務工作者才會這樣說,恰恰相反,正因有過從事稅務工作的經曆,才有了探幽其奧義的機緣。稅收的職能,用得好百姓感恩戴德,用得不好百姓忍無可忍,多少朝代也因此被逼到了命運的懸崖。最近看了一篇文章《法國斷頭王後與包稅官製度》(中國稅務報,2024年7月22日,作者劉磊、王霄),言及法國波旁王朝的斷頭王後瑪麗·安托瓦內特,其實沒有世人所抨擊的多麼窮奢極欲,揮霍無度,她個人的花費占整個王室支出中的比例也不是很高,有為王朝覆滅背鍋之嫌。當時王室為了轉嫁經濟波動帶來的征稅風險,任命了“包稅官”,他們代為征收國家大部分稅款,漸漸形成了“包稅官”階層中飽私囊、國王缺錢、百姓叫苦的惡性循環,終於引發了大革命的爆發。由此叫人想到,身為統治階層,在其位而不謀其政,用不好“稅收”這把雙刃劍已屬失職,最後傷及自身,一家子上了斷頭台,“陷入了一個她無法理解的巨大悲劇之中”,引人同情之外,自己就真的沒有一點點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