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妍猶道:“在這山水間,好樂自是好樂,不過你成日家待著,也難免膩煩了?不如跟我們回城去散淡散淡,過兩天再上來,想三叔母亦不會責怪?”
“膩煩?”少姝像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論調,忍不住又打開了話匣子,“少妍姐姐,在我眼裡,這山水就像天地賜予人們的藏寶箱,一條條山路就像包裹著它秘境的帶子,解開的帶子越多,窺見的勝景越豐足,等開花的時候,紅紅綠綠的送給你,等下雪的時候,撒上了糖霜送給你,四季流轉,三百六十五日,沒有一天是重樣的,我還沒有全部解開來,呆著膩煩?怕不容易哩!”
少姝的話讓大家心思活躍起來,仿佛置身於山水之間,窺見了藏寶箱中的種種勝境,轉而又佩服她的獨到見解,巧思妙想總能讓人心生歡喜,幾乎忍不住想要跟著她去發掘她那些寶貝: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隻鹿,無論是一棵草還是一朵花,甚至是日光裡活潑潑翻飛的塵埃……大約統統屬於她珍重喜愛的範疇。
尤其是少妍,回過神來還在連連苦笑:“彆的我不知,要是少姝不在,我們又有些日子聽不到這些想入非非的奇談嘍!”
說得姐妹們又齊聲笑了一回。
還是少嬋留心,看見秀英的影子打門前掠過,心急火燎地直奔思霓所在的廂房而去,身後並不跟著旁人,便有些犯疑,不由地頻頻看覷動靜。
旋即,思霓蹙眉踱出,引了秀英往書房去,料必有事。
不消半刻,聽得子猷和大嫂在院中呼喚下人,吩咐他們先行回宅,安頓派車來接等事宜。
大家不知何故,一個個都出來關切打問。
秀英勉強堆笑:“跟姑娘們告罪,毅兒他爹進貨去,路上出了點岔子,一時絆住,捎信回來,不能如期送姑娘們下山了,萬望見諒。”
子猷拿眼睛看住她:“無妨無妨,嬸嬸不必多心,隻是我見你神色有異,家裡莫非有事,何不跟我說說,也好有個計較。”
“是啊,都是自己人,”思霓開口勸道,“有什麼難處,不必瞞著。”
聽他們如此說,秀英幾番欲言又止,終繃不住了,帶著哭腔道:“公子真是明白人,隻是毅兒他爹千叮萬囑過,切切不可掃了主家的興頭,我也不敢說。”
少姝上來握住她的手,體貼至深:“莫非是這兩天沒用針,尹毅哥哥的眼疾有反複?”
“不是的姑娘,是毅兒他爹,昨日上山時分,說沒看清路,從車上滾跌下來,著實碰的不輕,如今沒法兒出門,隻好躺著。”秀英淒慘回道。
“管家阿翁定是急壞了吧?”
“那怎麼成,我們要去看看毓川叔。”
“還好沒稀裡糊塗下山去。”
見大家炸了鍋似的,也無法攔阻,秀英抹掉眼角淚珠,隻好應了下來。
須臾,眾人便簇擁著秀英急急向尹宅而來,甫進院門,便聽到尹橫獨自唉聲歎氣,大家進入內室,依次與老人家見過禮,逐一和聲細語問候安撫。
“阿翁像是出門才回來?”打量過尹橫的衣著,少嬋問。
“是啊大姑娘,剛從源神下來,在分水處那裡轉悠了一圈兒。”尹橫答道,實則為每日例行之事。
“看來作水老人也多有費心勞碌。”少妍點點頭。
“人上了年紀,有點事忙活才經老,整日裡百無聊賴的,很快便老態龍鐘,除了見人逮住訴苦,再沒彆的了。”尹橫想得很通透。
“阿翁,進門看到貨窯裡碼放得齊齊整整,那是毓川叔進回來的貨品?”子默奇道。
“是啊,半數是鄰裡托買的,昨夜裡亂哄哄一團,安置好毓川,秀英在睡前硬是全都拾掇好了,沒法子,他們做慣啦,再累也得利索了眼前活計。”尹橫無奈地笑笑。
“毓川兄弟的事我們聽說了,”思霓問,“但不知今日到底怎麼樣?孩子們不放心,必得來看看才行。”
“夜路陂陀顛簸,多半是他不當心,本不敢驚動上山來過節的公子姑娘們。”尹橫欲言又止,看起來心情重重,且略帶慚色。
“自家人,就是不開口也該看承得緊些,阿翁不要多心,你先略歇一歇,我們去瞧瞧便出來。”子猷起身,又提醒弟弟妹妹們,“病人須靜養,不可高聲攪擾。”
眾人行至尹毓川臥房中,掀起軟布簾櫳,就看到尹毓川正半躺在南窗下的炕邊,沉沉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