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猶不及:出自孔子《論語&bp;先進》,意指事情做過了頭就跟做得不夠一樣,都是不好的,指做事要恰如其分。)
尹毅試問:“那麼,是否癡迷標榜於是非善惡之人,多是成見作怪,而並非其人掌握了什麼真知灼見?”
“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須得小心,其用意,不是自欺,便是欺人。對了,恰是阿圓說的掛羊頭,賣狗肉!”
聽過少姝的注解,大家同時放聲大笑。
“認定有最好的,那必定有最壞的,若是沒有了最好的,相應地也就沒有最壞的了。”阿圓說完,不禁訝異於自己竟能編出像樣的順口溜了。
“唔,沒有最好,沒有最壞,隻有最不壞。”尹毅感觸良深,“挫魔人內心的,往往是很多自以為是的看法,要反轉過來不容易啊。”
“反者道之動,允許一切發生,——當然,不允許也不是由我說了算的——如此便可感應大道了?”匐勒到底是粗粗地理出點眉目來。
少姝粲然,用力地一點頭:“消除成見,從‘我要這’‘我要那’的執著中拉拔出來,將自身視為與萬物一體的當中的一個,與萬物的生生滅滅並無不同,這正是莊子所言的道通為一,達於齊物之義。”
(“道通為一”:出自《莊子·齊物論》,意思是千奇百怪的各種事態,從道的意義上講都是相通而渾一的,恰如陰陽需要有對立的存在才能存在,與其他中國古代聖賢相比,莊子似很強調“通”的概念。)
霎那間,匐勒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仿佛眼前打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天地,又像是不期然邂逅了更為澄澈的自己,更像蒙受天賜好運,格外受到恩寵一般的感覺——怎麼會如此奇妙?而直覺告訴他,這是足以教人一輩子珍視的瞬間。
他的目光在思霄與佛圖澄之間來回打了兩三轉兒,繼而低喃出聲:“說來也有幾分古怪,不論中華內外,但凡是‘厲害’的高人,心裡琢磨出來的東西總是莫名地接近呀!我從前竟錯了,還以為儒道所說的‘修身’,就像苦行僧,不停地自討苦吃,永無止境哈!”
少姝心中亦有相同的震蕩,儒釋道儘管在各傳其“道”,並措辭迥異,卻全都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引人修持,以明自心,還真有幾分殊途同歸的味道,無論在哪裡,修身其實都是不為人知地考校著自己,當人克服了重重迷障,再度審視自己,發現原本的高尚時,才會真正的自信自尊自強。
“南無阿彌陀佛,匐檀越,方寸之地深藏寰宇,雖說你少年之脾性離佛性很遠,然自悟之心性距佛性很近,如能珍重福緣,經研佛道,日後當有大成。”佛圖澄合掌,清亮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匐勒身上。
(方寸之地:古人以“方寸之地”指心,始於《列子·仲尼》:“吾見子之心矣:&bp;方寸之地虛矣。&bp;”)
這是要勸我皈依佛道的意思嗎?
錯愕之下,匐勒一時之間接不上話頭。
不光是他,少姝等人也俱是大惑不解,暗覺突兀。
這一連串究竟是出了什麼狀況,不久前日子劉淵世子坦言他可投奔左部,眼下又來了大和尚要引他入佛門,且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方才,他竟有相霎那的心旌神搖……
但轉念一想,說到出家的話……匐勒仿佛看到了上寺沙彌們的種種醜惡嘴臉,強忍嫌惡地輕微撇了撇嘴,仍持謙和地作揖遜謝道:“承蒙大師垂青,愧不敢當,弟子實在無法出家修行,我若是走了,家母與幼妹可真就無所依靠了。”
少姝也站出來,為他說明:“是啊,大師,這些年來匐勒為了照顧家中生計,頗為艱苦不易呢。”
幾乎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大和尚溫和地搖搖頭:“匐檀越不要誤解了貧道之意,修行不是唯有離家絕親才能去做的苦行,凡身居家中之人,要做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乃至於做活養家,亦不可等閒視之,無不需清心修行方能達成,唯願匐檀越好自為之。”
從未有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麵對麵,直截了當肯定他掙紮到今日的通盤付出,並告訴他這些推脫不開的千鈞重負背後更有蘊意,而原本毫無價值的日常,不知怎麼,對他而言,忽然有了特殊的光彩。
這奇異的一切是如何生發的?匐勒心中倏地冒出汩汩暖流,不經意間,對大和尚的景仰又加深了幾分。
他鄭重合掌俯首,答應下來:“弟子謹記下了,一定潛心修行。”
思霄心情上佳地旁觀此一幕,露出氣定神閒地淺笑:“一曆耳根,永為道種。”
(一曆耳根,永為道種:佛教中的典故,意思是說,聽一聲佛號,就在人的意識裡種下了成佛的種子,這個種子早晚要發芽。&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