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季府,一路上看見急匆匆的行人,素問才意識到杜嬤嬤當真不是開玩笑的。
見人都上來了,車夫迅速駕車啟程。
“嬤嬤,是不是……”辛宜麵色蒼白,緊緊握著杜嬤嬤的手,不安問道。
“夫人彆怕,郎君現在就在刺史府,等我們趕上郎君的人馬,離開鄴城就徹底安全了。”
杜嬤嬤拍了拍辛宜的肩膀,心中暗暗感慨,自己趁著郎君繁忙之際,接回了夫人,往後在郎君麵前也算大功一件。
畢竟郎君今後又不會再娶妻,時日久了待辛氏自然不一樣。
“離開鄴城?”辛宜睜大眼眸,忽地抓緊杜嬤嬤的手問道:“那前線?”
“前線早就破了,胡人如今都殺進鄴城來了!”杜嬤嬤恨又無奈道:
“郎君這些時日也是忙得不停轉,可是前線被攻克的消息還是一封封傳來。”
“如今鄴城實在守不住了,郎君下令迅速撤退呢。”
“那我父親,和義父還有我阿兄他們——”辛宜一時淚流滿麵,聲嘶力竭問道:
“這……這老奴哪裡知道,夫人倒時見了郎君問問興許就知道了。”
見辛宜實在悲慟,杜嬤嬤安慰道:“天無絕人之路,宋刺史和季先生他們都是有福之人,定能逢凶化吉……”季嬤嬤的聲音越來越小。
馬車行得很快,辛宜倚靠在車壁上,目光凝滯。車內沒有點燈,格外昏沉。
原來她病得那段時日,季桓都在忙著整個冀州的事,為此宵衣旰食,不眠不休。
父親和義父引來的禍事,終究還是毀了冀州,重擔最後還是落在了夫君身上。
可父親、義父還有阿兄是自己的親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唾棄他們,她也不能放棄他們。
現在胡人攻破冀州,她的夫君冀州彆駕季桓卻不得不被迫撤離鄴城。
辛宜忽地覺得,她似乎無顏再見季桓了。若非父親和義父,冀州也不會淪為今日的模樣。
胡人的鐵騎遍及之處,燹火漫天,又有多少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那日她竟然還不顧大局,質問季桓為何不派援兵支援父親他們。
想必那日之後,夫君便會更加厭惡她了吧。
辛宜緊緊抱著雙膝,蜷縮在角落裡,臉龐貼在膝處,將自己縮成一團。
“夫人,郎君的人馬就在幾裡外等著,再有一會兒就能趕上他們了。”杜嬤嬤和車夫交談後,歡喜道。
辛宜吸了一口氣,隨著馬車的顛簸心下墜墜不安。
霎時,眼瞼猛地抽動,辛宜忽地起身摁住一旁杜嬤嬤的膝蓋,焦急道:
“嬤嬤,我們走的時候,你可有帶上了我房中的那把澗素琴?”
“見……見什麼琴?”杜嬤嬤眯起眼睛,仔細思量了一瞬,回神時猛然發現辛宜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旋即被嚇了一跳,這才撫著心口道:
“帶……帶上了!”
“琴在哪裡?我要看看是否安好?”辛宜急切道。
“哎呀,夫人,現在城中危急,這種緊要關頭,還看什麼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看也不遲啊!”杜嬤嬤道。
“不,嬤嬤,那琴本就是修複好的,質地清脆,這般顛簸的趕車,定然會摔壞的,我須得親自抱著才周全。”辛宜目露憂慮,執著道。
見杜嬤嬤一時說不出話來,辛宜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嬤嬤,琴既然帶上了,拿給夫人看看就好了。”素問也忍不住催促道。
辛宜掀開簾子,見馬車前後再無其他車輛,隻單單他們一架馬車在夜色中急行,頓時明白了過來。
“停車!嬤嬤,快停車啊!”辛宜當即高聲喊道。
“夫人,不過是一把琴而已,沒了就沒了,到時候再買一把新的就是了!”杜嬤嬤勸道。
辛宜見車夫不聽自己的,急忙拔了簪子抵向脖頸,睜大眼眸神情緊繃地看著杜嬤嬤。
“快停車!”
“夫人!”素問被辛宜的舉動嚇到。
“停……停車!”杜嬤嬤見她來真的,轉身急忙吩咐車夫停下。
“我要回去一趟。”辛宜堅持道。
“夫人,奴婢和您一起去!”素問道。
辛宜搖了搖頭,再次看向神情警惕又惱恨的杜嬤嬤:
“嬤嬤,你帶著素問先走吧,我會騎馬,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見狀,杜嬤嬤這才鬆了一口氣,但依舊不解地看向辛宜:
“夫人,您這是何必呢?”
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氣,漆黑的眸底閃過淚光:
“那是母親留給夫君唯一的東西,我不能這般丟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