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
蹋然部落用了不到一月便攻下冀州,直取鄴城。之後更是在鄴城大開殺戒,一時間內整個鄴城竟血流成河。
然而不出十日,原本兵敗逃竄到兗州的冀州彆駕季桓,忽地領兵殺回鄴城。
同時,冀州各地的豪強百姓紛紛雲集相應,短時間竟然聚集了十五萬人馬,不過半月,就將冀州的胡人紛紛剿滅。
見此情狀,並州和幽州深受胡人肆虐的百姓紛紛簞食壺漿迎接冀州官兵,如此,在季桓的帶領下,不過數月,並州和幽州的胡人也儘數被驅逐出境。
馬郴引胡人入幽州時候為未曾想過會被反噬。自宋雍死後,蹋然部落忽地毀約,砍了馬郴和幽州牧範堰的首級。
而並州經過宋雍和馬郴的禍害後,早已是滿目瘡痍,當初的並州刺史高汾直接死在了馬郴刀下。
如今,三州無主,並州和幽州冀州各地方官員紛紛上疏朝廷,奏請冀州彆駕季桓為三州總督,協領三州要事。
征和五年九月,遠在洛陽的小天子趙津派遣使者,宣布正式任命季桓為河北三州彆駕,雖不是三州總督,但其職權卻淩駕於刺史和州牧之上。
數十年前,經曆異族入侵和內侍亂政後,大雍國力早不比太祖皇帝時期。
而今天子式微,諸侯並起。所謂的三州彆駕,怕是小天子和洛陽的大雍老臣對於季桓最後的抗拒。眾人皆心知肚明,倒也並未放在心上。
胡人絕跡,三州的百姓重返故鄉,耕種農桑,重新安居樂業。如今他們在心底有多感激彆駕大人,同時就有多痛恨宋雍馬郴等禍國殃民之輩。
當初由於宋雍貪得無厭,於幽州馬郴聯合妄想蠶食並州。後來宋雍公然毀約,馬郴一怒之下引來胡人攻打冀州。
宋雍不僅無能,還奪了彆駕大人的兩萬郡兵前去討伐馬郴,結果因其過於剛愎自用使得冀州的兩萬郡兵全軍覆沒。
宋雍辛違馬郴死在了混戰中,胡人的鐵騎南下。好在彆駕大人先行一步將要塞關口的百姓提前疏離。
蹋然見鄴城空虛,同時也存了一勞永逸的心思,將主要兵力調至鄴城,如此才在短時間內攻下鄴城。
而彆駕大人更是以自身為引,誘敵深入,因此能重新平定河北三州。
此後的多少年內,普通民眾對當年的事皆是如此看法。
而熟知內情的人,卻明白事情並不像表麵那般簡單。到底如何做才能在短時間內訓練出這樣的士兵,令其作戰能力才能不次於蹋然鐵騎?
他們在關外無法無邊了十幾年,又豈非草莽之輩?
“綰綰,你總該要看清他的真麵目。”眉骨深邃的黑衣男子立在一丈遠處,心疼地看著榻上縮成一團麵無血色的女子。
自打他將綰綰救回來已過去了三個月,這期間綰綰卻再也不肯說一句話。
辛宜越是如此,宋崢看在眼裡,便越發憎惡季桓。當初送綰綰出嫁,他便覺得,那人並非良善之輩,又怎麼可能好好對待他珍之愛之的綰綰。
“他派給父親的兩萬郡兵,本就不是正常的士兵,而是混計著劣跡斑斑的兵油子和新招募的士兵。”
“這群人上了戰場,要麼就伺機出逃,要麼就畏懼慘死。”
“何況,當初胡人為何這般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冀州?若沒有他的授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將冀州世家真正的兵力分散在冀州境內,為的就是能將胡人一網打儘。”
“原本我和父親都以為他手下不過五萬郡兵,不曾想卻有十五萬……”宋崢說著,忽地苦笑出聲,高挺的鼻梁在逆光中顯出一片陰影。
當初若季桓真得肯出手相助,父親十多年的基業怎麼可能毀於一旦,而他自己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宋崢說了這麼多,見榻上的女子仍是保持麻木,一動不動,就愣愣地坐著,目光呆滯,忽地心疼地歎了一口氣。
和幽州的那場戰,他死裡逃生,本想回去尋找綰綰。不曾想季桓那混賬竟然狠心拋下了她,等他再見到綰綰時,竟發現綰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好在他阿娘是西域人,他的體貌特征和胡人相差並不大。趁著黑夜,他偽裝成胡人士兵,給綰綰喂了鬼手草,這才令綰綰假死逃過一劫。
鬼手草原產西域,本是他們用作外敷的麻藥,但誤食後會導致人中毒昏迷,形如死去,隻要在三日之內服用解藥,便還能救回來。
之所以敢兵行險招,在於他行軍多年,知曉蹋然人的特點。他們雖然生性好戰,但卻敬畏鬼神。
當初綰綰“死後”第二天,胡人便想將之丟棄到亂葬崗,但陶雎從中作梗,直到綰綰被掛城牆的第三天,陶雎也擔心屍體腐臭影響不好,這才抵不住胡人的壓力放過綰綰。
宋崢默默看向辛宜,壓抑著箭袖下的咯吱作響的指節聲,溫聲道:
“綰綰,今日我還打探到了辛先生的消息。”
辛宜仍是沒有反應,隻是眼角忍不住落下一顆顆淚珠來。
她呆愣愣地抱膝而坐,想起父親,淚珠如同決堤洪水,迅湧而下。
至今她仍記得,最後一次見麵時,父親告誡她的話,隻那時她仍信誓旦旦地和父親保證,說季桓對她極好,季桓是這世間最好的人。
如今想來,倒真是可笑至極!
直到死的那一刻,她仍不肯相信季桓棄她而去。就算季桓先走了,那也定是有他的緣由的,他宵衣旰食,為了冀州的百姓不得不如此……
可時間終究回答了這一切,阿兄說得不錯,季桓迅速平定冀州,義父的慘死,甚是她死後鄴城那處至今再無一分動靜,季桓甚至都不曾給她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