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瀲灩的翡翠長命鎖突然映亮半片庭院,鎖芯嵌著的夜明珠照出喬伊伊驟然蒼白的臉色。
翠兒手中的燈籠"啪"地砸在井沿。
那鎖頭分明刻著王府徽記,盤旋的蟒紋含著顆明珠,與她妝奩裡躺著的斷簪紋樣如出一轍。
藤蔓從喬伊伊袖中暴長,翠色枝條抽在翡翠鎖上時,整座小院都響起玉碎的聲音。
"王爺當真是貴人多忘事。"喬伊伊指尖撫過孔雀翎,毒刺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藍,"上元節那碗落胎藥,用的可是嵌著同樣紋樣的琉璃碗?"
暗處突然傳來倒抽冷氣聲。
孫大娘攥著半把瓜子從槐樹後轉出來,棗紅色裙裾掃過滿地東珠:"要我說喬娘子就該把這勞什子砸個粉碎!"她故意踩過雕著蟒紋的楠木匣,鑲銀護甲刮得金絲吱呀作響,"咱們西巷的娘子們接生,哪家不是用陳婆婆打的銀鎖?"
繆孤城肩頭微顫,護腕裂口處滲出新鮮血漬。
他彎腰去撿翡翠碎片的動作慢得驚人,仿佛每個骨節都灌了鉛水。
當指尖觸到鎖芯時,夜明珠突然滾向井台,在苔蘚叢中照出個暗紅的"悔"字——那是他用劍鋒刻了整夜的。
喬伊伊忽然嗅到雪鬆香混著鐵鏽味。
藤蔓不受控地纏住男人手腕,將那些玉屑碾得更碎。
腹中胎兒突然重重踢了一腳,疼得她扶住廊柱。
這個動作讓繆孤城瞳孔驟縮,他懷中的玄鐵匕首"當啷"落地,刀柄上還係著褪色的同心結。
"小姐當心身子!"翠兒衝過來攙扶時,繡鞋踢散了玉屑堆。
月光突然暗了一瞬,那些粉末竟在地上拚出半幅星圖——正是他們定情夜在觀星台共繪的紫微垣。
喬伊伊猛地攥緊袖口。
藤蔓感應到主人心緒,瘋長著將星圖絞成齏粉。
牆頭傳來瓦片輕響,林護衛的皂靴剛露出半寸,就被突然躥起的荊棘纏住腳踝。
暗衛腰間的鎏金令牌晃了晃,映出太後宮中獨有的鸞鳥紋。
"王爺的厚禮,妾身可受不起。"她突然輕笑,孔雀翎掃過滿地狼藉。
毒液腐蝕金絲楠木的聲響如蛇吐信,轉瞬將十二個木匣化作焦土,"不如留著給新側妃打頭麵?
聽說禮部侍郎家的畫舫今夜..."
話未說完便被驚呼打斷。
孫大娘指著翡翠碎末中閃爍的金線,那竟是融在玉髓裡的密信。
殘破的"護"字沾著喬伊伊裙擺的血色,在夜風裡瑟瑟發抖。
繆孤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溢出的血珠墜在金線上,慢慢洇開成模糊的宮印。
井台突然傳來異響。
方才被夜明珠照亮的苔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枯萎,藤蔓驚恐地縮回喬伊伊腕間。
翠兒舉著燈籠湊近時,水中倒影突然裂成兩半——半麵映著喬伊伊蒼白的臉,半麵竟是繆孤城染血的戰甲。
"子時三更,小心火燭!"打更人的破鑼嗓子驚飛夜梟。
繆孤城望了眼泛起魚肚白的天際,突然將玄鐵匕首踢向喬伊伊腳邊。
刀刃插入青磚的瞬間,井水突然翻湧如沸,十七八片浮萍粘在桶沿,拚成個歪扭的"危"字。
喬伊伊拔起匕首時,刀鞘內層掉出半片金箔。
熟悉的筆跡寫著"城南胭脂鋪",正是她當年藏在合巹杯底的密語。
腹中胎兒突然安靜下來,仿佛被刀柄鑲嵌的冰玉珠吸引,隔著衣料傳來陣陣暖意。
"小姐..."翠兒欲言又止地望著她將匕首收入懷中。
牆頭荊棘突然鬆勁,林護衛跌落的悶響混著孫大娘的嗤笑散在晨霧裡。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繆孤城的身影已化作街角青石板上的一道水痕。
喬伊伊轉身時踩到個綿軟物件。
褪色的鴛鴦肚兜從染血的錦囊裡滑出,邊緣還綴著當年她親手縫的珊瑚珠——那夜繆孤城出征南疆,她偷偷把這肚兜塞進他護心鏡後頭。
井水突然停止翻湧,枯萎的苔蘚叢中鑽出嫩綠新芽。
喬伊伊盯著在水麵聚散的浮萍,直到翠兒驚呼著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孫大娘撿起肚兜時表情古怪,指尖在某個針腳處反複摩挲:"這並蒂蓮的繡法...倒是與城東錦繡坊失傳的絕技..."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王大夫的藥箱撞在院門石獅上,艾草香囊裂口處掉出半截帶血的繃帶。
老醫師望著滿地焦土臉色驟變,突然對著喬伊伊深揖到底:"娘子若信得過老夫,三日後西市驗胎藥局..."
晨風卷著繃帶飄過井台,沾血的紗布在水麵打了個旋,竟與浮萍拚成的"危"字重疊。
喬伊伊按住懷中的玄鐵匕首,冰玉珠隔著衣料傳來細微震動。
當她的目光掃過王大夫顫抖的白須時,藤蔓突然在袖中絞碎了半枚青杏——那是今早陳公子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