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望著紛揚如雪的花瓣,喉結滾動著咽下血沫,說出來的話卻帶著笑:"伊伊你看,連玉蘭都嫌他們吵......"
喬伊伊的眼淚終於砸在他手背上。
她發間不知何時纏了朵將開未開的玉蘭,而翠兒抱著妝匣衝出院門時,懷中的賬本頁腳正巧被風掀開,露出半枚鮮紅的指印。
翠兒抱著妝匣踉蹌著撲進人堆時,一片白玉蘭花瓣正巧落在張侍郎的山羊須上。
賬本散開的紙頁被風掀得嘩嘩作響,周繡女歪歪扭扭的簽名在日光下泛著鐵鏽色,像條被人踩爛的蜈蚣。
"諸位大人請看!"翠兒抖著手翻開夾頁,指縫裡還沾著當歸的藥渣,"上月貢給慈寧宮的百子千孫帳,這惡婦竟用黴變的蠶絲充數!"
李謀士翡翠冠纓上的裂痕突然蔓出細紋,他伸手要奪賬本,卻被繆孤城袖中飛出的青金石劍穗纏住手腕。
喬伊伊望著賬本裡夾著的半片染血指甲——那是三更天查賬時,周繡女的打手在她小臂留下的印記。
"竟有此事?"張侍郎的山羊須抖得更厲害了。
他袖中匕首不知何時移了位置,孔雀石鑲的柄首正對著李謀士後心,"李大人不是說此女品性純良?"
喬伊伊忽然感覺腹中暖意化作細流,纏在腳踝的爬山虎開出了米粒大的白花。
她看著繆孤城背在身後的左手還在滴血,那些血珠落地竟化作剔透的琥珀,裡頭封著昨夜戰神之力催生的冰淩花。
"王爺當心!"王侍衛的刀鞘突然橫在繆孤城頸側,擋住李謀士袖中射出的三枚銀針。
針尖在觸及琥珀血珠的刹那化作青煙,混著當歸藥香飄向東南角的染缸。
水麵忽然泛起漣漪,映出周繡女正往城西當鋪狂奔的倒影。
繆孤城順勢握住喬伊伊的手腕,掌心血漬在她蒼白的皮膚上畫出蜿蜒的符咒:"當年雪夜逐你出府,本王錯把魚目當珍珠。"他拇指輕輕摩挲她腕間碎玉,那些玉屑突然發出螢火蟲似的光,"如今便是拚了這戰神封號......"
"王爺的劍穗鬆了。"喬伊伊突然打斷他,低頭咬斷自己一縷發絲。
青絲纏上劍穗的瞬間,繆孤城袖中快要熄滅的止血訣突然重燃,火苗裡躍動著去年七夕梅林的星光。
李謀士突然捂著心口後退,他翡翠冠纓"哢"地碎裂落地。
張侍郎見狀收起匕首,山羊須上沾的白玉蘭花瓣突然化作水珠:"若賬本屬實,倒要請周繡女當麵對質......"
"何須對質!"尖利的嗓音刺破梅子酒香,周繡女提著朱紅裙擺跨過門檻,腕間金鐲撞得守門石獅都晃了三晃。
她身後八個粗使婆子抬著鎏金箱籠,開合間露出半幅百鳥朝鳳繡品,針腳竟與喬伊伊獨創的霧隱繡法一般無二。
喬伊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箱籠裡飄出的沉香味,分明是繆孤城去年生辰時她親手調的香。
如今混著周繡女衣襟上的廉價脂粉氣,熏得染缸裡的靛藍染料都泛了白沫。
"好妹妹怎的偷人還要偷花樣?"周繡女甩出卷泛黃的繡樣,鳳凰尾羽處赫然是喬伊伊幼時刻在妝匣底的月牙標記,"諸位大人評評理,這霧隱繡法可是我周家祖傳......"
繆孤城突然輕笑出聲,震得劍穗上青絲纏成的結散開半寸。
他沾血的手指撫過喬伊伊後頸淡青血管,那裡漸漸浮現出冰淩花紋路:"周姑娘可知,霧隱繡需佐以天山雪水?"說著踢翻腳邊石榴花盆,濕潤的泥土裡突然鑽出幾株掛著冰碴的雪蓮。
抬箱籠的婆子們突然驚叫後退——那些鎏金箱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上白霜,周繡女手中的百鳥朝鳳圖開始褪色,鳳凰眼睛處的黑曜石竟化作汙水滴落。
"妖術!
這是妖術!"周繡女瘋狂抖動繡樣,發間金步搖勾破了桃花紙窗。
她沒注意到有根孔雀藍繡線正悄悄纏上箱籠鎖扣,更沒發現繆孤城背在身後的左手已蒼白如紙——王侍衛的刀柄正悄悄抵住他後腰輸送內力。
喬伊伊望著染缸中又開始扭曲的倒影,突然發現周繡女腕間晃過的月牙胎記。
那胎記邊緣染著朱砂色,與翠兒藥罐裡沸騰的當歸形成古怪的呼應。
腹中暖流突然變得滾燙,她不受控製地伸手抓向那幅褪色的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