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手持馬槊,槊尖挑起何曼屍身的瞬間,一股腥熱的血霧在夜色中轟然噴灑。
他猛地發力,甩動槊尖,那具殘破不堪的軀體便如斷了線的木偶,帶著淩厲之勢砸向倉皇逃竄的黃巾士卒,驚起一片淒厲慘嚎。
此時,遠處幾座營寨火光熊熊燃起,黑煙裹挾著四濺的火星,如洶湧的黑色蛟龍,直衝向天際,將原本陰雲密布的夜空染成詭異的暗紅色,那跳躍的火光在夜空中肆意舞動,映照著這場殘酷廝殺的戰場。
突襲前,孫堅便將麾下騎卒分成兩隊。
他帶著八百屯騎與兩千三河騎士衝向了這一座黃巾大營,而曹仁、夏侯淵則率左右羽林騎一千八百人與兩千三河騎士朝著另一座黃巾大營發起迅猛突襲。
從遠處燃起的火光與傳來的動靜判斷,顯然曹仁和夏侯淵那一路的進展也頗為順利。
“渠帥死了!”
“夜叉將軍死了,快逃啊!”
那幾名何曼親衛的驚呼將孫堅的目光從遠處的火光拉回了眼前,低頭看向方才被挑起那具屍體,這才發現眼前這人麵目猙獰醜陋,但腰間的環首刀似乎頗為精良,倒像是個黃巾渠帥的樣子。
但此刻戰事緊急,孫堅也無暇去仔細辨認,當即命令親衛將何曼的腦袋砍下,隨後便率領部隊向著下一座黃巾大營急速奔襲而去。
廝殺聲震天,一直持續了半夜,一座座黃巾大營都亂了起來。
對於平日裡飲食粗陋、少沾葷腥的黃巾軍而言,夜間本就視線不佳,幾乎是一片漆黑。即便營中有火光閃爍,也僅僅隻能勉強看清近處的事物。
當他們突然聽到一聲聲“敵襲”的呼喊時,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一時間,即便沒有漢軍的突襲,黃巾軍內部也已然混亂不堪,士卒們相互推搡、踐踏,場麵極其慘烈。
營嘯,這是最令古今名將們深感畏懼的狀況。
麵對這種混亂無序的營嘯,其餘幾座大營中的渠帥們也隻能徒呼奈何,根本沒人敢站出來阻攔,畢竟說不準一個不小心,連他們自己也會意外在營嘯中被自己人踐踏而死。
主營中的波才聽聞變故,迅速帶著親衛們趕到輜重營旁。一路上,看著那些被自己人踩踏致死的士卒,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漠。
對於這些人,他沒有絲毫同情,心中隻有無儘的惱怒。
這些士卒原本還能在接下來的攻城戰中發揮一些作用,可如今卻自相混亂踐踏,真是一群蠢貨!
忽然,波才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名試圖進入輜重營避難的黃巾軍士卒,隨後厲聲喝道:“所有人止步,若無本渠帥號令,不得進入輜重營中!”
“全部給我在外麵結陣,不許奔走,否則格殺勿論!”
波才平日裡的凶名在此時發揮了幾分作用,他和數百名親衛接連砍翻了二十餘名試圖衝擊輜重營軍陣的黃巾軍士卒。
看著他們手中還淌著鮮血的刀刃,那些慌亂的黃巾軍士卒終於安靜了下來。
而眼見此處似乎相對安全,原本四處逃竄的兵卒們紛紛向著輜重營的位置聚集。
“去營門處防守,若是敵人衝進來了,把糧食燒光了,你們全都得餓死!”
“還是說你們覺得可以投降,可以逃回鄉裡,難道你們以為官府會饒恕你們這群造過反的人嗎!”
“黃天大神和太賢良師能不能保住你們的命我不知道,但聽我號令,你們中大多數人都能活下去!”
波才的一聲聲暴喝,如重錘般敲擊在眾人的心頭,將眾人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這些話語,令黃巾軍士卒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平日裡遭受官府和士紳豪強壓迫時的淒慘生活,再想想這些時日劫掠的暢快淋漓,一場來勢洶洶的營嘯竟緩緩平息了下來。
“大渠帥,方才那話……不合適吧。”
一名親衛小心翼翼地看了波才一眼,縮著腦袋,聲音顫抖地問道。
他是太平道的忠實信徒,堅信太賢良師就是黃天大神的代表,是下凡來拯救他們、祛除世間一切疾苦的神仙。
但波才方才穩定軍心的話,卻無疑是對黃天大神和太賢良師的偉力提出了質疑。
波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一刀將其砍翻在地,看著那名親衛滿臉茫然、仍在地上痛苦抽搐,他不由冷笑一聲。
“你對你的黃天大神和太賢良師如此虔誠,你看他們能阻擋我殺你嗎?”
波才目光冰冷,如寒霜般掃過其餘親衛,漠然道:“還有人覺得我說的不對的,可以試試看黃天大神與太賢良師的偉力能不能保你不死。”
波才心裡想得很明白,他從來就不相信什麼太平道,更不相信太賢良師口中所謂的“黃天盛世”!
他隻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中這把鋒利的刀刃!
他能被張角選為太平道的豫州大方渠帥,靠的豈是喊口號時比旁人響亮?
那是憑借他一身過人的武藝和非凡的膽識!
不遠處,東方的魚肚白漸漸顯露,連續衝破了六座大營的孫堅等人來到波才的大營外,看著已然列陣守在營門處的黃巾軍士卒,猶豫片刻終歸還是沒有選擇衝陣。
騎卒與戰馬廝殺一夜,皆已疲乏,雖不知波才那座大營中的守備力量如何,但至少能組織起成建製的士卒防守,想來守備力量不會太差。
“罷了。”
孫堅沒有因為殺上頭了一股腦衝過去,而是勒住韁繩,眺望著那麵“波”字大旗,調轉馬頭選擇撤離。
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此戰大勝而歸,若是此刻畫蛇添足也許反倒不美。
“某家屯騎校尉孫堅,兒郎們向某靠攏!”
孫堅暴喝一聲,聲如驚雷,同時令人敲響撤兵的金聲,並連續向天空射出數支鳴鏑箭。
不多時,孫堅與曹仁和夏侯淵二人彙合,整支騎軍如潮水般向著西麵的方向有條不紊地撤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漢軍騎卒的馬蹄聲,波才這才令人前往其餘幾處大營,收攏殘兵敗將,清點損失。
一連下達了數個命令的波才坐在土坡上,嗅著掠過戰場的晨風吹來的那陣燒焦味,看著一麵焦黑的“黃天”殘旗隨風吹落在他的手中,眼中流轉過不知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