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幾步路的距離,程晚卻覺得好像用儘了她渾身的力氣。
終於,程晚抱著顧煜在床榻前站定,俯視床榻上的顧晏。
躺在錦被下的身軀幾乎看不出起伏,被褥褶皺間露出的手腕白得近乎透明,嶙峋的骨節上蜿蜒著一些淤痕和傷疤。
程晚的指尖無意識掐進顧煜的衣料,小娃溫熱的淚水正無聲浸透她肩頭的布料。
"顧晏?"
程晚喚得極輕,仿佛聲音重些便會震碎眼前人。
“小叔……”
顧煜的聲音裡帶著隱忍的哭腔。
程晚彎腰,將顧煜放下,同時湊近一些看顧晏。
清俊矜貴的麵容蒙上了一層灰敗,臉頰凹陷,唇瓣乾裂,眼下青翳濃得像是用墨筆生生勾出兩彎殘月。
程晚的視線下移到顧晏的脖頸處。
那裡裹著白色的棉布。
"他是為了救我才被敵人砍中了肩頸。"程大平突然在程晚身後悶聲道。
程大平喉結滾動著咽下哽咽,嗓音沙啞“大夫說如果他當時被砍中了頸側動脈,他、他會死在當場,就、就差一點點"
程大平雙手緊握成拳,腦袋低垂,眼淚砸落在地“阿晚,你怪我吧。”
程晚沒聽到程大平在說什麼,她彎著腰,指尖懸在顧晏鼻端半寸,遲遲不敢落下。
直到一絲微弱的氣息拂過皮膚,她才驚覺自己憋著氣,肺腑驟然抽痛起來。
這氣若遊絲的熱度,竟比她無意識時流下的淚水還要涼薄。
"小叔的手"
顧煜的小手觸上顧晏垂落榻邊的手指,那修長指節曾無數次挽劍花、無數次抱起他,此刻卻如冰淩般冷硬。
"晚晚"顧煜怯生生地喚程晚。
程晚低頭,看見顧煜圓溜溜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小叔會像我爹、我娘他們一樣,再也醒不過來嗎?”
程晚保持著彎腰低頭的姿勢,好長時間都沒動一下。
直到一滴眼淚落在顧煜揚起的小臉上,程晚抬手動作輕柔地為顧煜擦掉淚滴“不會,他舍不得我們,他會醒的。”
話落,程晚閉上眼睛複又睜開,脆弱與恐懼被壓在心底,眉目間隻餘沉穩和堅定“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少爺的求生意誌很強,能撐到現在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若少爺能撐到宮裡的太醫到,也許、也許少爺能渡過此劫。”
求生意誌很強?
程晚扭頭看向顧晏。
你舍不得我們,對不對?
“可知太醫到哪兒了?”
“算算時間,太醫最快還得三日才到。”
三日。
程晚深吸一口氣,看向少青“你帶歲歲去洗漱一下,給他換身衣服。另外,我和歲歲帶來了一些藥材,你把它們拿給大夫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少青帶著顧煜忙活去了。
房間內除了顧晏,就隻剩程晚和程大平。
“大哥,我以前給你準備的藥,你可給顧晏吃過?”
現代西藥,程晚沒給顧晏準備過。
顧晏見多識廣,太聰明了,不好糊弄。
“吃過,他之前高熱不退,眼看著要不行了,我……我就偷偷喂他吃了你給我的那種藥丸。”
說完,程大平緊張不已的扣著手指頭,他很怕自己是不是不該喂顧晏吃那種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