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來人之中,領頭的那位中年模樣,一身洞淵宗的道袍並未遮掩,散發築基中期的氣息。
身後左右,一男一女,具是煉氣後期修士。
宋宴撇過一眼。
為首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楊文軒,而身後一左一右兩人,也都是熟麵孔。
秦瞻和周夢蝶。
說起小周,她也真是倒黴,原本隻要待在紅楓原做點安全的小任務,甚至是文書工作,都能湊夠功勳,離開戰線。
沒成想楊文軒自私自利,探秘尋寶之事,不願與人家共分好處。
於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僅把秦瞻叫過來“鍛煉”。
還把周夢蝶這個獻寶小童給帶上了。
秦瞻自然是滿心歡喜,他一身嶄新道袍,一副世家公子風度翩翩的模樣,臉上掛著溫潤如玉的笑容。
這些時日,秦氏可謂如日中天,風光無限。
他作為族中少爺,自然也是春風得意。
小周的臉上卻滿是生無可戀的神色。
三人落座,秦瞻微微側身,體貼地將周夢蝶護在稍微靠裡的位置,隔絕了旁人的擁擠。
聲音溫和:“夢蝶師妹,這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吧?”
“這飲仙水榭看著很是氣派,想必有上好的靈茶,不如讓師兄給你點一壺醒醒神?”
周夢蝶強撐著打架的眼皮,小腦袋一點一點,就想找個地方趴下睡覺。
她隻覺得耳邊溫聲像蚊子嗡嗡亂叫,聞言也隻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反應不大。
秦瞻見她不甚熱情,臉上溫煦的笑容不變,原想再說幾句,但楊文軒也閉目養神,他便閉口不言了。
周夢蝶一雙手疊在桌上,腦門一沉,便睡了過去。
宋宴收回了目光。
可盛年卻忽然望向了周夢蝶,神色之中有些疑惑。
“你剛剛說的是誰?那個女孩兒?”
心底古魔的聲音幽幽而起:“沒錯,就是她,若有機會,去殺了她。”
盛年沉吟片刻,心中答道:“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為什麼。”
“她身上,有我一個老朋友的氣息。”
老謝說道,提起老朋友這幾個字,有些咬牙切齒。
“一萬八千年之前,就是那個人,叫我肉身隕滅,嬰靈大損……他叫周子休。”
盛年怔然:“就是他,與你同歸於儘麼?”
“同歸於儘?嗬嗬,他配嗎!?”
老謝的語氣之中有些輕蔑:“當年死戰,我好歹還保留了一縷神魂,他是真正的魂飛魄散……”
“此人,許是他的傳人罷。”
“哼,可惜他看不到,否則我要叫他親眼見見自己的傳承斷絕。”
盛年沉吟著,餘光瞄了一眼宋宴。
心中回答道:“行。”
除去他們幾人,一樓中的許多修士自成一派,互相暗中觀察,冷眼旁觀。
尤其是麵對那幾個裝束奇異的修士,更是劍拔弩張。
其中一個少年冷冷地環顧著四周,忽而聽聞幾句修士對他們的品頭論足,便氣血上湧,就要起身動手。
“阿雲。”
那女子戴著麵紗,拉住了少年,搖了搖頭。
“可莫要忘記了我等是來此做什麼的,邊陲蠻夷之地,便讓他們犬吠去吧。”
一旁的男修身形高大修長,聞言也點了點頭:“阿雲,你姐說的對,稍安勿躁。”
鄔雲皺了皺眉,冷冷望向衛誌:“用得著你來教訓我?”
說罷,彆過頭去,閉目養神。
衛誌的神色有些尷尬。
鄔彩蝶略帶歉意地望向衛誌:“衛兄,阿雲年少不懂事,你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無礙,我等千裡迢迢,從趙國而來,阿雲想必也是累了。”
幾人正說著話,忽然察覺到四周窸窸窣窣,修士的動作和言語聲音大了起來。
宋宴睜開眼,盛年拿起了手中的傳訊符,揚了揚。
“準備走了。”
與此同時,樓中的一眾修士也聞風而動。
紛紛離席,走出閣樓,化作遁光,朝那處山崖的附近飛去。
宋宴和盛年卻並未著急,幾乎是最後離開飲仙水榭的修士。
他們慢悠悠地穿過水榭,如同飯後閒庭信步,全然沒有去管顧那山崖方向升騰起的異動。
“烏泱泱一窩蜂擠去,也不知有幾個人能進得了那遺跡。”
盛年笑了一聲。
江上水麵,煙波浩渺,江風吹過,水汽濕潤。
宋宴壓低了鬥笠:“不知尋常路,自然是去擠那獨木橋。”
兩人行至江邊,那一葉輕舟上,坐著的船夫在船頭站了起來。
其人身形高大魁梧,披著簡陋的蓑衣,單手持著一支長篙,稍微撥動了幾下,向岸邊更加靠近一些。
舟至近前,那身影抬起頭,露出了一張剛毅卻僵硬的臉龐。
肌膚蒼白,似是久不見天日,眼神幽深空洞,望著岸邊兩人。
正是屍傀阿元。
“少主,宋公子。”阿元的聲音沒有語調起伏。
盛年當先一步,輕飄飄地躍上輕舟,宋宴緊隨其後。
小舟的空間對於三人而言顯得緊湊,卻自有一股奇異的穩當感。
“走吧,阿元。”
盛年懶洋洋地靠坐在烏篷邊上,隨口吩咐。
阿元點頭:“是。少主,宋公子,還請坐穩了。”
手中長篙在岸石上輕輕一點。
小舟便如同離弦之箭,倏然滑入開闊江心,速度比尋常舟楫快了數倍不止。
船行向東,卻與那五行靈氣紊亂的山崖方向略有偏離。
這條路,先前盛年已經與宋宴說起過。
那座山崖下的五行顛倒之力最是猛烈,也最容易激發古符的共鳴,是大部分修士理解的尋常門路。
但陣法的崩解是整體的,就像蛋殼出現裂紋,裂紋不會隻出現在一處。
總之,經過這些年的反複推演,盛年發現了這條水路。
此陣根基深紮地脈,陰陽流轉,水火相濟。地表靈氣混亂,地底暗流反而可能因陰陽對衝,暫時形成一條特殊的通道。
小船駛入了一段狹窄陡峭的峽穀江麵。
兩側岩壁高聳入雲,遮天蔽日,光線驟然昏暗下來,連江風都變得有些陰冷。
阿元對周遭環境的劇變無動於衷,隻專注地盯著前方湍急的水流。
盛年的口氣有了幾分鄭重:“就是這裡了。”
前方水勢驟然變得凶猛,一個直徑數丈的巨大漩渦出現在江心,拉扯著小船向內卷去。
宋宴與盛年兩人同時祭出一抹靈力,暫且穩住了小舟。
片刻之後,漩渦中心的水流驟然向下塌陷,露出一個直徑僅丈許,深不見底的黝黑洞口。
“走吧。”
兩人手中那枚的紅紫古符同時亮起刺目光芒,一道特殊的空間漣漪擴散開來。
三人的身形忽然消失,那小舟也被旋渦卷入了水中不見了蹤影。
……
像這種幻境穿梭一類的體驗,小宋已經經曆過很多很多次。
也許是兩儀界和儺境練出來了,所以並不需要花太長時間去適應。
隻是從剛剛開始,耳邊就傳來了亂七八糟的聲音。
號角聲。
腳步聲。
還有一些嘈雜的呐喊。
耳邊的聲音趨於清晰。
宋宴緩緩睜眼,腳下是暗紅的地麵,覆蓋著厚厚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