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曆547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齊國南部邊陲苦海縣,西山斜陽最後掃視了這片草莽之地一眼,沉沉睡去,黑夜降臨,風聲中飛雪如鹽,漫天灑落,覆一層白發於山野樹椏,銀裝素裹,蒼茫漫漫。
不多時,竟積了厚厚一層。
至於後來,這雪便化為了鵝毛,與風淩亂飛舞,將僅有的星光帶去了不可知的遠方。
在縣城的更南部,那條通往了小河與密林深處的小道上,漸漸出現了一個人影,他艱難地拖拽著什麼,冒雪前行,朝著縣城的方向而去,身後已留下了長長的痕跡。
那是一名麵色堅毅,五官清正,但皮膚蠟黃的青年,約莫二十一二歲模樣,身上裹著一件鹿皮,裡麵塞滿了破舊的碎布和乾草。
他雖然看上去身材臃腫,但那身【厚厚】的衣服顯然抵禦不了如此磅礴風雪。
事實上,青年嘴唇已經被凍的青紫,若是有人離近細看,便會發現他的身體在不停顫抖,少部分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開始龜裂。
而他拖著的東西,赫然是一個被放在小木拖車上的奄奄一息的女人。
女人身上布滿了刀兵傷,血痕看著讓人心驚肉跳,單薄的衣物完全無法提供任何抵禦嚴寒的能力,此時已經步入了齊國隆冬之季,河麵結冰,正常人若是穿成這副模樣,在這場狂亂的風雪裡,活不過一刻鐘。
可偏偏這身上被大雪覆蓋的女人,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鼻翼間也留有呼吸。
青年拖拽女人走走停停,每走半裡路,就要停下搓搓手,原地跳一跳,清理身上積雪,並且確認女人到底死沒死。
當他第三次停下來,蹲在女人的身邊,靠近女人的胸口並且認真盯著那裡看時,渾身是傷的女人忽地睜開眼,將漠然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青年感受到了女人的注視,但沒有任何慌亂,麵無表情道:
“你最好不要覺得我是在輕薄你,否則我會將你直接扔在這兒……你我萍水相逢,冒著這等風雪救你,算是天大恩情,若你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便讓你在這冰冷的雪中,埋仨月。”
女人沉默著,一言不發。
青年又向她展示著自己被凍得通紅僵硬,並且長著凍瘡的雙手,聲音有些顫抖道:
“我的手已經沒法感受到你的呼吸了。”
“你不說話,又閉著眼,我隻能看你胸口,觀察你到底死沒死。”
“回去還有至少五裡路,雪一封山,路是真的難走,我不想拖著一個死人回去。”
女人沉默了許久,才虛弱的開口,用好似死人一般沙啞的聲音詢問道:
“要去哪兒?”
青年見女人竟還能開口說話,頗為訝異,但休息時間到了,他急忙又拉著木車在風雪中往回走,邊走邊說道:
“去縣城外一裡地的破廟。”
“那裡雖然也冷的要命,牆縫磚瓦漏風,不過雪進不來……上個月月末我在張獵戶門口求了他很久,他答應我把那縣城外能避風的樹屋讓給我過冬,雖然他說話難聽,但也算是救我命,不然就今年齊國這大雪,我在破廟裡燒完了柴火,指定得凍死,把你送破廟裡,我待會兒還得去找他拿鑰匙……”
頓了頓,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說道:
“樹屋我就沒法帶你去了,我根本沒力氣在這風雪之中把你拖上去,你自己在破廟,我明早再來看你,你能活便活,活不了,我便把你隨便找塊地埋了,仁至義儘。”
女人在風雪之中失去了動靜,直到遠方看見了小破廟的輪廓之後,她才虛弱開口道:
“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猶豫了一下,還是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聞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