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問:
“你家呢?”
聞潮生喘息著,一邊用力地拖動著她,一邊回道:
“我不是齊國人,是流民,在這裡沒身份,大部分時間進不了縣城,平時就住縣城外的破廟裡。”
“哪兒來的家?”
女人盯著聞潮生的後背,眸子微眯著,時而恍惚,時而清醒,最終她閉上眼,不再言語。
聞潮生將女人拖拽到了破廟之後,二人的身上都被積雪覆了一層,像是雪人。
這破廟也確如聞潮生所說,能遮得住雪,但擋不住風。
此時雪夜茫茫,風早已刮成了刀子,這樣吹上一整夜,真能殺人。
聞潮生將女人用力從木車上拖拽了下來,放在了破廟半座石像之後,這裡風要稍小,隨後他見女人昏睡過去,便從破廟的角落裡抱來了一些乾草,也不管上麵灰塵土礫,直接往女人身上鋪。
“就這些,自求多福。”
他說完,目光掃了一眼牆角暴露的磚縫,猶豫了片刻,還是轉身離開了。
外頭漆黑一片,風雪正盛,那寒意仿佛能借著雪白穿透夜幕無儘黑暗,直入人的骨髓,聞潮生咬著牙,顧不得手上那些皸裂的傷口,就這麼一頭紮入了風雪之中。
穿越此方天地三年,他一無所有,甚至連齊國人的身份都沒有,被判為了流民,趕出了縣城,但凡縣中官差值守,他們這些流民便無法入內,隻有每月初三能進縣城一次,向縣城中衙役申請齊國人的身份。
可苦海縣是邊陲處的一座小縣城,按照齊國律法,每年應允異客納入齊國的名額有限,大部分都是他國人士,多少塞些銀兩財物,一般縣城的縣太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了。
然而聞潮生是流民,穿越而來,身無分文,一無所有,莫說是財物,連一塊饃,一粒米都拿不出來,如何賄賂官差?
結果可想而知。
他被排除到了縣城外,平日裡無法踏入縣城一步。
後來聞潮生每月按時前去縣城申訴,想要從縣太爺那裡求一個齊國人的身份,可每次都遭碰壁而歸。
再後來,縣太爺被他弄得煩了,索性跟聞潮生擺明了條件。
——十兩銀子。
若是聞潮生能給他弄來十兩銀子,他就給聞潮生一個齊國人的合法身份,並且給他在苦海縣安排一處住址,讓他可以和其他民眾一樣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要麼,聞潮生以流民的身份活三年,三年後他若是未死,便是天意,他也同意給聞潮生一個齊國人的身份。
十兩銀子自不必想,莫說是他一介流民,在苦海縣這小縣城裡,若非殷實的家庭,連五兩銀子都彆想掏出來。
三年來,光是為了活下去,便已無比艱難。
三年前的那場大雪寒冬,是縣城裡的一條老黑狗帶著快要凍死的聞潮生找到了那座藏於草莽枯枝之間的破廟,並且分了他半碗沒有吃完的殘羹,讓聞潮生硬生生扛過了那一夜風雪。
老黑狗的主人早些年去山裡為臥病在床的母親尋靈藥,後來聽說遇著了大蟲,便沒回來。
從那之後,大黑狗每天都會往縣城外跑一趟,去熟悉的山頭上等一個熟悉的人,風雪無阻。
破廟,正是在大黑狗常去的那條路上。
算算日子,三年之期已到,下月初三,他就能從苦海縣的縣令那裡拿到齊國人的身份,終於逃離這每日都在與生存搏鬥的苦難生活。
眼下最關鍵的……就是活著捱過這場提前到來的可怕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