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曠淡淡道:“小娘子客氣了。”說著,遞出荷包後隻管回身,繼續劈柴。
林稹叫桂媽媽把胡椒煮了,端去給五郎和嬌姐兒。
這野亭附近多山,但落在地上的枯枝卻沒多少。三人沒刀,又逢大雨,林稹也不敢和桂媽媽、阿大上山劈砍樹木。
熱水才煮了兩罐,撿來的枝椏已經越來越少。
隔壁倒是已經起了兩堆篝火,厚實的柳木拱衛著躍動的火焰,靜靜燃燒著。
林稹望了望錢氏的騾車,料來錢氏也不會把錢給她。
她咬咬牙,低聲對身側桂媽媽道:“桂媽媽,你去跟娘說一聲,撿來的柴火快用光了。”
桂媽媽一愣,皺眉。
沒柴火就沒熱水。
就錢氏那脾氣,夜裡沒了熱水吃,心裡隻怕要責怪她辦事不力,保不齊當場就要刻薄她兩句。何苦討罵呢?
她心裡不情願,嘴上卻笑道:“怎麼好苦了主子?一會兒再叫阿大上山找些柴火來便是。”
林稹瞥她一眼,低聲道:“天黑雨大,上山不安全。況且也沒那麼多枯木叫我們撿啊。”
“仔細找找,總是有的。”
林稹輕笑,警告她:“是啊,若阿大一個人找不到,隻管叫媽媽你一塊兒去。”
桂媽媽一僵,訕笑了兩聲。
偏她實在不想去觸錢氏黴頭,另尋了理由推拒:“沒柴火也沒事,問隔壁郎君討些熱水便是。”
“那位郎君心善,必定不會拒絕。”
林稹都被氣笑了:“人家贈了錦緞,幫忙探路,又給了胡椒,已經仁至義儘了。總不能連一碗熱水都要問彆人討罷?”
桂媽媽被堵得沒話說。加之林稹臉色發沉,桂媽媽雖不以為然,但到底也是個主子,不願意得罪她,隻好起身。
見她起身,林稹又細細叮囑:“一會兒你見了娘,先說柴火沒了。沒了柴火,又被冷風吹一晚,一亭子的人都得病倒,明兒就不能走了。”
“娘要是叫你和阿大去撿柴火,你不要說什麼天黑雨急怕出事。隻說周圍都跑遍了,實在沒枯枝可以撿了。”
“再告訴娘,隔壁那位郎君帶了好些柴火回來,問問娘可要支些銀錢買?隻是柴火來之不易,價格要高一些。”
這一番話倒叫桂媽媽微愣,心裡的不情願都散了點。
做主子的體恤仆婢,總是好的。
桂媽媽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見她走了,林稹這才轉過身,對不遠處席地而坐的韓曠問道:“叫郎君見笑了,不知郎君的柴火可有多的?能否賣我一些?”
韓曠烤著火,正全神貫注地吃胡餅,時不時賞賞亭外飆風搖野鬆,急雨敲茅草的風景。
人家仆婢不聽管、母女有嫌隙,討個錢還得使心眼……他聽見了也得裝沒聽見。
於是韓曠這會兒才轉過身來:“柴火我多備了些,分潤給小娘子一些倒也無妨。”他劈回來的柴火,都夠用個兩三天的了。
林稹略鬆了口氣,真心實意地感激:“多謝郎君。”
恰在此時,桂媽媽終於捧著錢袋子回來了:“大娘子,娘子說買一擔柴。”
林稹聽了,不由得長舒一口氣,她生怕錢氏不肯掏錢。
如今看來,錢氏固然不願意夜裡露宿野亭,受風吹雨打,但至少也不願意同行的人再病倒幾個。
“裡頭有多少?”
桂媽媽道:“娘子給了五十文。”
林稹抿緊嘴,為難的不行。
五口之家日用柴一擔,約需五十文。按理,花個五十文買一擔柴已夠了。
可此時亭外大風吹暴雨,刮得人透骨涼,一擔柴猶如雪中炭火,價比黃金,也不知道這位郎君肯不肯?
林稹咬牙,指著桂媽媽捧出來的錢袋:“郎君,裡頭共有鐵錢五十枚,還請郎君饒我一束柴。”
韓曠挑眉:“一擔兩束,五十文都夠買一擔柴了。你卻隻要一束?”
“天黑雨急,柴火來之不易。我若以平常價購買,豈不是坑了郎君?”林稹搖搖頭,“郎君是君子,我也不好做小人。”
韓曠便笑起來。
這小娘子臉皮厚、心眼多,但也識進退,講道理。
人家既然知理,韓曠也不願意趁人之危:“一擔柴火罷了,不值當什麼,小娘子自便即可。”
林稹微愣。她隻要一束,這位郎君卻肯贈一擔。
他心善,林稹越發不肯欺了人家好意,隻管搖頭道:“這樣的天氣我隻花五十文買一束柴便已堪稱厚顏。”
“若郎君不肯收錢,我也不肯收這柴火。”
話已至此,韓曠無奈道:“一擔柴而已,也罷,勞煩小娘子給個二十文即可。”
林稹抿嘴,人家一擔柴比市價還低了六成。
她張嘴,正要開口。韓曠卻截斷道:“小娘子若再推辭下去,天色怕是要晚了。”
林稹隻能道過謝,叫桂媽媽把剩下的三十文還給錢氏。又遣阿大取了些柴火,烤乾了添進火堆裡。
火光漸漸明亮起來。
柴火、熱水都有了,林稹又叫桂媽媽取了兩個胡餅,泡進胡椒湯裡煮成麵糊,送給五郎、錢氏和嬌姐兒。
一通忙活過後,林稹和桂媽媽疲憊地擠在一起,阿大也靠在一旁的亭柱上歇息。
亭中狹小,又安置了車馬騾,地上還有籠箱、柴火。亭外還有斜風斜雨打進來。
兩撥人無奈,隻好擠在一塊兒。
林稹左邊兩步遠就是韓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