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熔金潑墨,將青雲山七十二峰浸染成赤金浮雕。林寒倚著半截斷劍,望著天穹裂痕處垂落的碧絛——那建木新芽抽出的靈絲,在暮色中泛著翡翠光澤,如上古神女垂落的青絲,正將破碎山河編織成翡翠繈褓。焦土裂縫中,被雷火焚儘的草根突然顫動,繼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嫩芽,轉眼間便長成三尺高的紫竹。
“登仙梯......“他輕撫掌心生出的翡翠嫩枝,葉脈中流轉著《太虛劍典》的星圖軌跡。遠處傳來天機閣主破碎的驚呼:“靈脈重生!這是《山海經》記載的"地母息壤"!“話音未落,整座青雲宗廢墟突然劇烈震顫,七十二峰殘骸如被無形大手揉捏的麵團,焦黑岩塊簌簌剝落,露出內裡暗金色礦石。
“快看樹冠!“有弟子指著建木頂端。但見參天之巔,三百六十顆星辰依照紫微鬥數排列,化作九曲回廊直抵霄漢。當年被天罰劈碎的登仙梯,此刻竟以建木為基重生,每級玉階都鐫刻著《周易》卦象,踏上去便能聽見星辰運轉的轟鳴。更奇的是,建木樹乾上浮現出活體般的紋路,六十四卦首尾相銜,乾卦遊龍在坎卦波濤中翻騰,坤卦玄豹與震卦雷獸共舞。
西南天際忽起腥風,血衣門主踩著萬魂幡踏雲而來。那魔頭身披人皮袈裟,幡旗上百張麵孔發出淒厲慘叫,所過之處烏雲凝結成血色骷髏。“好個登仙梯!“他狂笑震得建木新葉簌簌墜落,“正合本座……“
“鏘!“
無鋒劍雖已歸寂,劍鳴猶在九霄回蕩。林寒並指為劍,建木清氣隨勢而起,在雲海間凝成青龍白虎兩尊法相。青龍鱗甲泛著周天星辰的光澤,白虎利爪纏繞著雷澤紫電。血衣門主瞳孔驟縮,袈裟上的骷髏麵孔齊齊尖叫:“《連山易》的天地法陣?你竟能催動建木本源!“
正邪兩道氣機相撞的刹那,建木年輪中突然映出百年前的血色長夜。那年妖皇隕落時,血衣門先祖趁機偷襲,將登仙梯劈作三段。林寒額間妖紋驟亮,建木根係突然破土而出,化作萬千鎖鏈纏住萬魂幡。“因果輪回,今日當償!“他一聲暴喝,青龍法相張口吐出河圖洛書,白虎法相揮爪拍出周天星鬥大陣。
纏鬥間,一縷雪色幽光自建木頂端飄入戰局。白璃殘魂借著建木靈息凝成虛影,九尾輕搖便蕩開血衣門主的噬魂黑霧。她發間冰晶與建木碧絛共舞,眉間朱砂痣映著星輝,仿佛北境雪山之巔的千年冰蓮。“林郎,還記得鏡花水月中的承諾麼?“她的聲音混著風雪,恰似屠村那夜護住少年時的耳語。
林寒渾身劇震,丹田處突然灼燒般劇痛。當日白璃焚身護道時,曾將半枚妖丹渡入他靈台,此刻建木清氣催發,妖丹竟在經脈中化出陰陽雙魚。天機閣主突然頓悟,龜甲裂紋映出八卦圖:“坎離相濟,陰陽逆轉!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登仙梯——以建木為基,以眾生為引,破而後立!“
血衣門主窺得空隙,萬魂幡直取建木主乾。卻見白璃殘魂輕笑消散,林寒掌中翡翠嫩枝暴漲千丈,碧光中浮現《山海經》記載的建木神通——“一木撐天“。嫩枝穿透萬魂幡的刹那,百張怨靈麵孔在清光中化為飛灰,血衣門主袈裟上的骷髏刺繡接連炸裂。
翡翠枝椏穿透魔幡的刹那,建木年輪中迸出七彩霞光。七十二峰間垂落靈雨,每一滴都蘊含著《歸藏易》的至理。魔教弟子驚覺經脈中戾氣儘消,血衣門主更是駭然發現,百年修煉的血魔功正在靈雨中瓦解,丹田處浮現出《孟子》“浩然正氣“四個金字。
“不可能!這是......“
“知識普惠,何分正邪?“林寒劍指劃過建木紋路,三百六十顆星辰應聲而鳴。登仙梯上浮現蝌蚪金文,正是《周易》失傳的“歸藏篇“。重傷的青雲弟子突然福至心靈,往日晦澀的功法如春風化雨般通透。有弟子盤坐在坎卦玉階上,體內竟自行運轉起《太虛劍典》的周天星鬥大陣。
天機閣主老淚縱橫,龜甲裂紋中映出黃帝乘龍升仙的圖景:“自軒轅黃帝破碎虛空後,真正的登仙梯早已湮滅在天道爭鋒中。今日所見......這才是貫通三界的天梯啊!“他顫抖著捧起一掬靈雨,水滴中竟浮現出上古先民祭祀建木的圖騰。
暮色四合時,建木已高逾萬丈,樹冠在星空中投下紫色陰影。林寒獨坐乾卦玉階,望著掌心漸淡的妖紋。白璃殘魂化作的雪狐輕蹭他手腕,尾尖在虛空劃出卦象——正是《周易》未載的第六十五卦:坎上離下,水火既濟。卦象流轉間,建木根係突然延伸向西南魔域,焦土中迸出金色靈泉。
西南方忽然飄來童謠,卻是百姓自發傳唱的《妖皇頌》。林寒啞然失笑,袖中微動。取出看時,竟是當年北境私塾先生贈的《孟子》,泛黃書頁間夾著片冰晶,其中封存著黑衣修士最後的神識。那神識化作蟠龍虛影,對著建木方向三叩九拜後消散。
“該了結因果了。“
林寒起身時,建木年輪中映出青雲宗新貌:正殿廢墟上,血衣門棄徒正與青雲弟子共築學堂,匾額書“有教無類“四個古篆;後山劍塚旁,無鋒劍消散處開滿星紋白花,每片花瓣都映著《山海經》神獸的剪影。九重天外雷雲散儘,露出五百年來首現的澄澈夜空,銀河如練,星鬥垂輝,恰似白璃消散那夜的北境星空。
建木頂端突然傳來鳳鳴,但見朱雀虛影銜著金色梧桐葉掠過,葉上浮現出《連山易》總綱:“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儘矣。“林寒望著掌心徹底化作星紋的妖印,忽然明白:真正的登仙梯不在九霄之上,而在眾生心中。當建木根係貫通三界時,每一顆向善的心,都是通往新秩序的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