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劇痛仍在骨髓裡叫囂,腳步卻似被什麼牽引著。晨光熹微中,驚鴻苑的琉璃瓦泛著冷光。這個時辰她該在安寢罷?或是因天珠果被奪正輾轉難眠?
若沒有晏茉......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司徒長恭便抿緊了薄唇。
曾幾何時,那雙含情目裡盛著的柔情蜜意,如今化作淬毒利刃,輕易便將他刺得體無完膚。分明是遭人算計才與晏茉有了首尾,她竟狠絕至此?
“世子爺?”朱漆角門吱呀開啟,春喜捧著銅盆愣在階前。見其他粗使丫頭退下,她撲通跪在青石板上,纖頸低垂:“奴婢惹公主不快,被罰了做些粗使活計......”
鵝黃比甲換作灰布短襖,發間銀簪也不見了。
司徒長恭蹙眉打量:“怎麼回事?”
“是奴婢愚笨......”春喜仰起巴掌大的小臉,眼底水光瀲灩。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機會來了!隻要世子追問,她便能把暗中傳遞消息的忠心表個明白。
“衛雲姝當真患有寒毒?”這問話如冷水澆頭。
春喜愕然。
闔府誰不知公主自小畏寒?每年冬至必要移駕溫泉行宮,世子怎會......
“本世子問你話!”玄色雲紋皂靴逼近半步。
“公主胎裡帶的寒症,原已調理得七七八八。”春喜慌忙叩首,“那年冬月為救您跌進冰窟,這才落下了病根。”
司徒長恭身形微晃。大婚前日太後召見的場景忽在眼前浮現。彼時滿心憤懣,竟將那句“雲丫頭為你損了根本”當作耳旁風。
“病發時......”春喜哽咽,“公主要拿綢帶捆住手腳,咬住絲帕方能忍住不喊疼......”
骨節分明的五指驟然收緊。
司徒長恭望向庭院深處,茜紗窗內燭火搖曳,映出半幅未繡完的並蒂蓮。原來這些年她獨自捱過無數這般長夜,原來那夜取藥時她蒼白的臉色並非作偽。
春喜還在絮絮說著,他卻驀然轉身。
朝服廣袖帶起勁風,驚落幾片早凋的海棠。
……
“什麼?世子去了驚鴻苑?”司徒長恭的腳步聲方消失在廊下,原本沉睡的晏茉霍然睜眼。
貼身丫鬟捧著鎏金銅盆的手一顫,氤氳的水汽裡映出帳中女子驟然繃緊的脊背。
錦被下蔥白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晏茉盯著纏枝蓮花帳頂的流蘇,眼底翻湧著濃稠的墨色。
衛雲姝那個毒婦,如今竟還能勾得世子回心轉意?
分明適才司徒長恭還冷著臉向衛雲姝討要天珠果,怎的今日才從她紫竹院出去,轉頭就又去了驚鴻苑?
“姑娘當心身子!”丫鬟見晏茉猛地撐起身子,慌忙去扶。
銅盆撞在紫檀木腳踏上,潑出的藥汁在青磚地上蜿蜒成暗色溪流,“昨兒大夫千叮萬囑,您這胎本就坐得不穩,可經不得這般折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