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3年5月3日,下午五時許。
連綿兩日的小雨終於停歇,徐州的天色也漸現晴朗,雲朵如同被洗滌過一般,潔白無瑕。天空倒映在地麵上,仿佛一幅巨大的畫。
地麵上,雨水彙聚成小溪,潺潺流淌,發出清脆的聲響。樹葉被雨水淋濕,晶瑩剔透,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影子。原野上,綠意盎然,草尖上的露珠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銀光。盛開的花朵在雨水的滋潤下,更加鮮豔,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城樓上,古老的瓦片在雨後更加古樸,曆史的痕跡在瓦片上清晰可見。城牆拐角處,古銅色的石門微微敞開,仿佛在向人們展示著過往歲月的痕跡。街道上,雨水已逐漸退去,石板路在雨後的清洗下,更加明亮。
一些行人開始出來行走,卷起的傘具、背後的鬥笠在陽光下微微發亮。店鋪的招牌在陽光下搖曳生姿,老城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在徐州老城東南八裡處的火車站,此時人潮洶湧,無數的旅客和貨物在此彙集,一片喧囂的場景。火車站裡回蕩著列車駛入和離開的轟鳴聲,站內巨大的鐘擺發出清脆的滴答聲,警哨聲、呼喝聲此起彼伏。
煙霧彌漫在空氣中,隨著列車的啟動而嫋嫋升騰,彌漫在人們的周圍。火車員的呼喊聲、行李箱的拖拽聲、乘客的喧嘩聲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一種獨特的旋律。
而在站內的貴賓室內,卻是顯得格外清靜致雅,沁人的檀香,嫋嫋升騰,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輕鬆和愉悅。
客人們一邊品茗著香茶,一邊低聲交談著,時不時還不忘瞅一下站台外的動靜,看看恭候的南京客人是否已到站。
利國驛煤炭礦務總局大掌櫃胡恩燮將目光收了回來,下意識地從懷中掏出一隻精巧的懷表,打開金蓋,看了一眼時間。
五時二十分。
哎呀,這南京來的貴客怕是要晚點了!
“喲,胡掌櫃,你這又買了一隻新表!”景順席行大掌櫃程柏華被胡恩燮那隻金燦燦的懷表晃了一下眼睛,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
“嗯,來自齊國的最新玩意。”胡恩燮笑了笑,將懷表從衣襟上摘了下來,炫耀地遞給程柏華賞玩,“還彆說,這用慣了懷表,像是一下子就能掌握自己的時間了。嘿,這時間,可比打更報時準確多了。”
“是嗎?這懷表,瞧著就很精巧彆致!”程柏華將那隻金色懷表拿到近前,仔細地觀賞著,“仔細聽,還有滴答滴答的聲音。這表,可不便宜吧?”
“鐘表行的孫大頭說了,這隻表即使走個八年十年,誤差也不過一兩秒。嗯,這表確實不便宜,足足花了兩千八百塊銀元。”胡恩燮雲淡風輕地說道。
“乖乖,兩千八百塊銀元!”程柏華溫言,立時驚歎不止,“算起來,這隻表可比這麼一大塊的金子還貴!胡掌櫃,在徐州城裡要論豪奢,還當屬老哥獨一份!”
“哪裡哪裡……”胡恩燮擺了擺手,自謙地說道:“我這把年紀了,也沒啥彆的愛好,就是喜歡收集一些精巧小玩意。真的要論豪奢,我哪裡比得過兩淮的鹽商和蘇浙的海外貿易商!買一個幾千塊的揚州瘦馬、一艘幾萬塊的蒸汽快船,眼都不眨一下。”
“嗬嗬……”程柏華戀戀不舍地將那隻金懷表遞還給胡恩燮,笑著說道:“那些人,自前朝起便是富甲一方存在,我們這些窮鄉僻壤的土老帽哪裡比的上!不過,胡大掌櫃,你手上的那三座煤礦,每日出產煤炭數以萬石,那簡直就是兩隻會下金蛋的母雞,源源不斷地給你帶來無儘的銀錢,著實讓我等羨慕無比呀!”
“程掌櫃,你隻是看到我胡某日產煤炭無數,風光無限的模樣,卻不曾見我為了經營這三座煤礦,花費了多少錢財和精力!”胡恩燮搖搖頭,然後側身低聲說道:“且不說為了打點官麵上的各種關係,孝敬各路神仙,幾乎就占了煤礦出息的一半以上,就是將煤炭賣出去,想要收回一筆筆款子,那都不知道要耗費何等的心力。……唉,說起來,那是一言難儘呀!”
“怎麼,胡大掌櫃背後有鄧家為靠山,還怕了各地的牛鬼神仙?”
“呃……”胡恩燮聞言,左右看了看,隨即苦笑道:“程掌櫃,鄧老爺子雖說在我那礦上入了點股份,但總不能遇到點事,就要找他出麵?你說,咱也不能為了一些官麵上的瑣事,就將我們之間的情分給一次次都消耗完了不是?再者說了,鄧家即使要出麵對我胡某維護一二,但總要顧及一點太子殿下的聲名。”
所謂鄧家,乃是太子妃的娘家,累世書香門第。大秦初年,還曾出過一位禮部尚書,在徐州當地煊赫一時。二十多年前,太子選妃,鄧氏之女溫良賢淑、姿色秀麗,被當今皇後和已故昭聖皇太後相中,遂成太子妃,更為鄧家平添了幾分皇家貴氣。
四十多年前,“昭聖新政”期間,朝廷在徐州設立工商勸業司,鼓勵當地興辦實業,開礦建廠,以為富國強兵之要。
徐州當地資源和農作物相對單一,專門市場的催生物缺乏,但隨著“昭聖新政”的推進,還是有些傳統手工業向專業化、規模化工業市場轉化。
徐州及周邊地區盛產蘆葦,葦席編織一直是民間傳統手工活計。到了大秦初年,坐地開市的葦席專門市場開始出現,程柏華父輩所經營的“景順席行”便就此應運而生,產品行銷兩淮、山東和河南等地。
黃淮平原盛產黃牛、馬、驢、狗、黃鼠狼等畜類,畜皮多在徐州集散,隨著皮子交易量的不斷增加,專門的交易大戶——皮行也就此出現,與登萊毛皮加工中心一時瑜亮。
另外,買賣糧食的中介機構——糧行也有很多,乾元初年至今,形成以袁、劉、蔣、李等四家規模最大,每年經手糧食超過數百萬石。
徐州盛產高粱、大豆等農作物,又處水陸交通要道,商賈雲集,釀酒及榨油業一直很發達,酒油糟坊多達三十餘家。他們資金雄厚,業務範圍拓展廣遠,行銷至江南和華北等地。
開礦在當時被視為“寓強於富”及“寓富於強”的雙重功效。而徐州有豐富的煤、鐵資源,吸引了許多民間實業家的眼球。
胡恩燮的父親就是在乾元四年1686年),聯合十餘名股東,請求在徐州開礦,獲朝廷允準。次年,利國驛煤炭礦務總局正式成立,之後在蔡山今利國東蔡山)、青山泉、泉旺頭等地開掘,出煤多,品質佳,每年采煤多達數萬噸。
到了胡恩燮這一代,隨著國內蒸汽機的運用範圍越來越廣,煤炭生意更是愈發紅火,盈利累萬。不過,為了應對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打壓和剝削,利國驛煤炭礦務總局的股份也在不斷被稀釋,不得不將更多的當朝權貴和地方勢力拉了進來。而鄧家,就是胡恩燮在官麵上最大的政治依賴,阻擋了一波又一波想要來分食的貪婪之輩。
近年來,隨著國內工業緩慢的發展,除了煤炭資源供不應求外,對生鐵的需求量也非常大。胡恩燮便萌生了煤鐵並重的想法,想要建立一座鐵廠,以期進一步擴大利國驛的生產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