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煙沈崢!
暗無天日的小房裡積累的恨意是唯一支撐傅池鶯活下去的動力,如今見到了罪魁禍首,頃刻爆發出的力量傅泱沒有完全躲過去。尖長的指甲在她臉上劃出一條纖細的道子,她微微偏頭猛地桎梏住她的手腕,冷眸瞥了眼道“很好,你提醒了我,這雙手留著也是無用,不如就廢了吧。”
傅池鶯瞪大眼睛,還未回神便被狠狠甩到地上,一時間竟站不起來。
傅泱走到最深處,宼瑤垂死病中,臉色蒼白,早沒有過去的雍容氣質,她仿佛蒼老了二十歲,躺在傅泱麵前氣若遊絲,好像打開窗戶讓她吹一陣風就會死。
傅池鶯見狀,喊道“娘,你彆過去,彆碰我娘!”
她爬到傅泱腳邊,像隻護主的狗。
“你護她,倒是情理之中,可你娘欠我一點東西,”傅泱居高臨下,最終將視線移到宼瑤身上,“不,應該說,你們兩個都欠我。怎麼,二夫人,看到你心愛的女兒如此下賤的模樣,還不肯醒嗎?”
宼瑤仿佛在夢魘中真的聽到了她的聲音,咳嗽幾聲後睜開了眼睛,她很平靜,她表現的要比傅池鶯平靜的多,也許是常年的病痛折磨讓她看淡了生死,也或許她比傅池鶯更加明白,到了如今,她絕無可能翻身。
“半年前問你的兩個問題,想好答案了嗎?”
一,當年傅康明壽宴上紫衣嫁禍於她的事,二夫人究竟知不知情?
二,雲錦樂身為武英侯之女為什麼會給傅康明做妾?她墜落城牆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宼瑤想了一會似乎才想起來她問的是什麼,漫不經心變得瘋癲,“真相……你很想知道?嗬,小賤種,你越想知道,我越要把這些秘密帶到地底下,就算我活著你也彆妄想從我這得到一丁點消息,休想!”
她麵目何其猙獰,病態,瞳孔聚縮形似野鬼。
“我明白了。”
傅泱折身走出門外,道“斷了傅池鶯的手指。”
“是。”
身後的小屋裡傳來傅池鶯的謾罵與慘叫,淒厲的令人周身發寒。
老婆子望著她落寞的背影歎了口氣,重新落上鎖。
不知不覺地傅泱走到她曾經居住的小院,經年累月無人打理,這裡比以前更加蕭條,碩大的鳳凰木有了枯萎的趨勢,她爬上樹椏,樹枝顫了顫,卻也還算結實。
坐在高處,她能看到傅家全景,曾經三進五出的大宅院在她的推波助瀾下成為一座監牢,關押著她畢生的仇人——宼瑤母女。
傅康明死了,她沒從皇上手底下救回來,他臨死前傅泱去看他,傅康明對她說“你在查楚少危?哈,哈哈哈……!我告訴你,你就是我傅康明的種,失望嗎?你看看你在做什麼,弑父!你會遭到報應的!”
從那個時候起,傅泱就不太想知道雲錦樂的事了。
今天來看宼瑤,也隻是想看看她活的好不好。不好,她才安心。而她最後的態度徹底磨滅傅泱僅剩的一點好奇心。老婆子說執念太深也是因果報應,其實她說的不夠妥當,她的因果報應絕不是來自於執念,而是滿手血腥,背負的數不清的人命。
說起來她就是在這裡碰見了瞎子。
一生一次,那也是最後一次。
他說他叫什麼來著……傅泱完全不記得了。要是記得,她一定把這個人揪出來,大卸八塊,誰讓他騙人。他要是不給她希望,也不至於讓她那般絕望。
她這幾年忘卻了好多事,好像腦子不夠用了,裝不下那麼些人。隻有一些潦草的,零丁的記憶,碎片一樣的偶爾浮現出來。
她不想承認的是這些記憶碎片裡承載最多的人是沈崢。
今夜,本是萬家燈火,闔家團圓的日子啊。
遠遠的她瞧見一點金色微光時閃時滅,來人步伐緩慢,卻給人一種從容不迫的沉穩——他素來如此,隻是好像今天比平常更慢一些,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而且,他的衣裳似乎看起來比從前更寬大了。
傅泱默聲,她坐在高高的枝丫上,視線緊跟著那人的影子,他越來越近,傅泱恍然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從前有過這一幕。直到他走的近了些,傅泱晃了晃樹枝,她坐不穩便滾了下來,身子騰空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同時,衣袂摩擦的聲音傳入耳畔,她落入了一個寬闊又踏實的懷抱。
她的眸子裡沒有一絲墜落的慌亂,也沒有看到沈崢的驚訝,隻是順著他擁抱的方向微微抬眸,那麵若冠玉,玉山傾倒的容顏就倒映進她的瞳孔。
沈崢氣息略微淩亂,深邃的鳳眸中隱有怒意,還氣她不分青紅皂白的跳下來。
“胡鬨!”
下一瞬,傅泱主動摟住了他的脖子,輕聲道“方才我就在想落下來會是怎樣的感受,不曾料到會是這般心曠神怡,我從來沒感覺到風離我那樣近,好像我與它融為一體。木是鳳凰樹,我便是朱雀了,甚好,甚好。從前我還擔心我娘臨死前含著悲憤縱身一躍,而今我也明白了,大抵,她是準備放下的,那我也實在沒必要去探求一個因果,你說對嗎?”
沈崢喉結微動,雙臂不由自主將懷裡的人攏的更緊些。可他快馬加鞭趕回來,身上寒涼,再怎麼努力也梏不回半點溫暖。
他明白傅泱這番話的含義。他也知道,她對這座宅院裡的人都做過什麼。她向來對傅家憎惡的分明,沈崢知道攔不住,索性撒手讓她泄氣,可當年就是他也沒想到,傅泱會如此出格。
再管教時,已是離心。
傅泱知道他話少,也不太會安慰人。她隻是把內心的想法隨便說出來,並不在意他說什麼,她隻貼上他的額頭,道“一段時日不見,你怎麼消瘦不少?分明是你囚我在先,又一聲不吭離開在後,怎麼說都是我更委屈吧?”
“嗯,對不起,是師父錯了。”
傅泱愣住。
他嗓音清冷,一貫的低沉,就連道歉都如此的出塵。傅泱頓時有種欺人太甚的錯覺,分明……本來就該是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