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之曲終人散!
北方的秋季,天一向是亮得早,隻是陰雲低垂,太陽還沒有冒出頭來。
這日一早,時辰不過剛過卯時,鄭家長房的嫡長女鄭心貞就已經早早裝扮完畢,準備去上房請安了。
一路上,這位剛剛滿了十五歲的少女,雖然容貌生得是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一副美人坯子的好相貌,此時卻是神情莊穆,一副很嚴肅的樣子,隻是雖行色匆匆,卻下步極為輕緩,一路行來,似乎是踮著腳尖跳舞一般的優美。
就連腰間佩戴的藏銀花托的玉芙蓉花禁步,雖然隨著腳步撒下一路的環佩叮當,但底端串著的碧水藍穗子卻仍是分毫不亂。
大丫鬟蘇青穩穩地攙著她的手,隻是神色有些不解“姑娘,老太太說今兒早上不爽,不是都免了各房的請安了,那便隻需要去太太屋裡問安就是了,姑娘一向是太太的眼珠子,這姑娘怎麼也不趁機會多睡一會,太太麵前,晚個一會子又有什麼妨礙?”
鄭心貞仍是目不斜視“教導了你們多少次了,彆和太太一樣,老是嬌慣著我了,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隻能早,豈能有晚的?而且今日太太這邊多少事,我這個當長女的,能不早點過來幫著安排一二麼?”
蘇青立刻就反應過來“姑娘說得是表少爺要上門拜見這事吧?曖,我就說您是愛操心,這表少爺是晚輩,太太是晚輩,難不成還得咱們家非得這麼鄭重其事的候著啊,表少爺未免也太大麵兒了吧?”
鄭心貞穩穩地繞過了朱雀台,再過一個小花園,就能到鄭夫人的頤心院了。
她就壓低了聲調“這裡頭的事,多少內情你都不曉得,以後也斷不能再說這種話了!聽見沒有?!”她一向待下人溫和,她的臉上也很少出現這種聲色俱厲的神色。
嚇得蘇青哆嗦了一下,才忙不迭地表忠心“奴婢省得了!”
這才到院門口,鄭夫人身邊的老仆徐媽媽就接了出來“正要去請大姑娘,沒成想姑娘倒是先來了”
鄭心貞忙住了步“怎麼,表弟那邊傳話過來了?”
蘇青伺候鄭心貞的時間,算下來已經快十年了,自然已經算得上是放心人了,徐媽媽也就沒有瞞著她“可不是麼,老太太昨兒就說身子不爽,表少爺本來也雖才好,也就打發了人來說今日必來瞧瞧的,然後剛才又使人先來說,表少爺昨兒個三更,就去相國寺先替老太太祈福去了,這一來一回的,約莫著午飯前才能到呢!”一邊說一邊衝裡頭努了個嘴兒。
鄭夫人和自己小姑母的那段不愉快的往事,鄭心貞也是心裡有數的,她就先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先住嘴。
房門外,四個大丫鬟們端著銀盆、拿著手巾,準備好了青鹽和刨花油,隻準備主子等一聲吩咐,就進去服侍裝扮的。
沒成想屋裡的鄭夫人卻是一概不理,隻在暖閣裡和老仆許媽媽發牢騷。
“還要怎麼準備?一個小輩而已,就算是這親親的外孫子,是姥姥的命根子,也不用這麼折騰媳婦們吧?老太太身子都病著呢,還不忘托人出來傳話,說人孩子第一次上門,萬萬不能薄待了人家,話裡話外的,活像我不是親舅娘,而是那狠心的後母一般了,我是能吃了他還是怎麼著啊?不是我說老人家,而是老太太行事實在令人心寒,我這當家都快二十年了,還不放心我操持人情往來麼?”
她卻是越說越生氣“這老太太真是越老越偏心,兩個兒子子女緣分都厚,屋裡一堆親孫子、親孫女,嫡出的、庶出的,足足有十多個,每日承歡膝下,疼都疼不過來,這會子更好了,非要去疼外路的那些況且尚在病中呢,也不曉得要少操心才是!還有這外甥也真是的,瞧病就瞧病唄,成天往廟裡跑做什麼難不成這佛祖,比大夫還靈驗了?凡百病,佛前拜一拜也就好了?雖然知道蘇杭一帶佛風很盛,但怎麼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學得這般神神道道的,也不知道這小姑子怎麼教”
鄭夫人畢竟是當家主母,就算抱怨幾句,底下人也隻有聽著的份,誰又敢駁回?
可越聽後麵的話越不像,許媽媽急得連舊時的稱呼都叫出來了“姑娘這話可說不得啊!”
鄭心貞心裡歎了口氣,抬眼示意蘇青等在外頭,自己卻麵上堆出了笑容,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飄了進去“母親安好,母親怎麼這麼早就梳上頭了?”
一瞧見大女兒滿臉笑容地進屋來,鄭夫人就算有再多不快,也先拋到了一邊“我這上了年紀的人,覺淺,遠遠地聽見雞叫了,就再也睡不著了,索性早起,倒是你們這些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隻有睡不夠的,今兒怎麼也起的這麼早?”
口裡說著話,鄭夫人卻一眼就瞧見了跟在她身邊的徐媽媽,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孩子,是聽了話風才過來的吧?
她就板起了臉。
鄭心貞忙道“母親倒彆錯怪了徐媽媽,今兒我也是早起了,想著早點過來看母親,倒是在門口遇見徐媽媽了,才一起進來,可見我們母女是想一塊去了”
許媽媽心裡一鬆,眼裡就多了好些讚賞之意“到底是大姑娘,短短一句話,就能說動夫人心花怒放了”
鄭夫人麵色這才陰轉多雲“知道你心疼你娘!你先坐,我這還沒梳洗呢!”
徐媽媽忙喚人進來服侍。
許媽媽更是親自給鄭心貞倒茶“姑娘,剛泡的玫瑰蜂蜜水,最近天氣乾燥,姑娘多喝幾口潤潤”一麵又暗暗給她使了個眼色。
鄭心貞自然看清了她眼中的些微憂慮之意,卻是微微搖了搖頭,示意無需多言,這事有她。
少時,鄭夫人收拾停當,從裡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