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之曲終人散!
可末了,等到四個庶女聯袂告退後,鄭夫人還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她們的背影。
雖然目光隻是一道虛無的視線罷了,可人轉身以後,對於來自身後的目光,其實是很警覺的。特彆女兒家在這方麵,優勢更是得天獨厚,因為心細,感官分外靈敏,所以更能耳聽八方,眼觀六路。
才走了幾步,鄭心靜似有察覺,微微轉頭瞧了過來。
許媽媽上前一步,正好擋住她的視線,語氣卻是極為恭敬“二姑娘小心腳下,慢去才是”
鄭心靜就算有心再多看幾眼,也隻能先頷首,回以微笑“多謝媽媽”然後轉身出門。
許媽媽的眼底再也掩飾不住鄙視之意。
這庶出到底隻是庶出,這從奴婢的肚子裡爬出來的,從底子上就弱了,自然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大仙,可不是就會跳大神了?
再怎樣,好歹也算是正經的鄭家小姐,怎麼也學得一副鬼鬼祟祟的,上不得台麵的樣子!
裡屋的鄭夫人不免又生一場悶氣“真是外甥人沒到,這屋裡鬨出的動靜也就不小了,真等到了,我看著是安生不了了!”
鄭心貞心中一動,這才領悟到了四個妹妹早早趕來的另一番用意。
她忙道“母親您可提醒我了,這林家表弟,雖然才十歲,卻是還沒有說親的,妹妹們正當豆蔻年華,姑姑家的門第,也不算低了!母親心裡也要有個思量才成!彆讓妹妹們用錯了心思,損傷了鄭家百年清流的名聲才是!”
女兒家一提到親事,總是要有幾分不好意思的。
隻是鄭心貞卻是麵色沉靜,因為她知道,自己母親是絕對無意與林家結親的。
不然又何至於冷眼看著林超外頭去住?
要是有心聯姻,就乾脆接來府上一起住,不是親戚間又能關照到了,又能和家裡的兒女們多見麵,彼此提前熟悉些品行了?
“這裡頭的事,你是不曉得?他如今為質,還能有什麼前途可言?走科舉呢,是彆想了,你以為望京書院難道真有名師坐館?你怎麼不看看,你大哥和你二叔家的三哥,不是下午一下學,就趕忙又紮進自家先生屋裡習學了?”鄭夫人有些不以為然。
鄭心貞心裡就又歎了一口氣。
本來就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母親偏囿於成見,總是不願意相信,姑姑其實也是閨閣奇女子,她教出來的兒子,難道還能有蠢的?
不然怎麼特地撇去體弱又名聲不顯的長子不送,偏要把年少聰慧的次子送進京?雖然這也涉及到林家兄弟倆的繼承地位和權勢分配,但無論哪一樁,都不會隻是表麵看的這般淺顯。
鄭心貞就改了語氣“母親您可知道承啟表弟其實是茹素的?”
鄭夫人很是詫異“怎的會有這樣事?他才多大?又不是在孝期,又不是天生體弱,這倒是奇了!”
鄭心貞心裡一陣無語,這母親,真的是太疏忽了,連這麼重要的事,都舍不得提前派人出去打探打探,一個做舅母的,親外甥千裡迢迢來了上京,又是頭一次上門拜訪,卻連人家口味都不知道,要是真的林超表弟到了府上,府上按照待貴客的規格,照舊上了大魚大肉,這不是明擺著不尊重他嗎?
她就點了點頭“女兒前兒倒是聽說過,還是今年夏天的事了,林家老太太大病了一場,聽說很是凶險,所以表弟就在佛前發下宏願,願長期茹素為長輩祈福,倒是還有幾分善心”
鄭心貞就又道“那娘親可知道,為何今年大哥今年秋闈,不入場去試試身手呢?”
她話題轉的這般快,就連鄭夫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耐著性子道“還不是你爺爺的話?說他年紀小,還是多學幾年,再入場不遲?他老人家說定了的事,我又有什麼主意?”事關愛子,她的語氣,立刻就帶上了些埋怨。
鄭心貞就歎道“咱們家一向是爺爺當家做主,他的主意,父親和母親都隻有聽從的份,雖然遇大事,也會叫父親和大哥去商議一番,所以有些事,母親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可我聽大哥說,夏初的時候,父親寫了一封信給姑姑,似乎就一那兩天,白麒麟鬨出了事,林老太太就又病了,接著,就是林家表弟去廟裡發下宏願,然後過了半個月,父親就又收到姑姑送來的信,連夜把大哥叫去說了半天,第二天就傳話出來,說是大哥今科不入場了”
雖然所有事,表麵看起來,都隻露出了碰巧兩字,再怎樣看,都能順理成章地理解成一堆事,又剛好趕一起去了而已。
可若是私下細細揣摩一番,一旦捋清這根時間線,所有的事,所有的答案,立刻就有脈絡可尋了。
雖然鄭家家規,女眷不會對家中大事出主意,隻以操持家務,打理賬務,撫養子女為要。
但鄭夫人卻不但隻在管理家務方麵有所長而已,心裡卻也是素有謀略的,她稍微一想,臉色立刻就沉重了起來。
她就招手叫來了許媽媽“吩咐廚房,仔細準備幾道素菜,還有使個人去外頭打聽打聽,表少爺從通州下船,先去了哪裡?”
許媽媽立刻回到“是。”
等許媽媽轉身出了門,鄭夫人卻又想起一事“可是我想差了,這承啟說要先去相國寺為老太太祈福,孝心自然是一方麵,但也是故意拖到午飯前才來,就是怕自己茹素,我們這邊又不知道內情,沒有特地安排飯食,小小年紀,就能思慮得這麼四角齊全,我倒是小看他了!可見你姑姑也的確教導有方,你大哥的事,我倒真要承她的情了。”
她認錯倒也也認得痛快。
鄭心貞就先欣慰地笑了。
不過又等了半盞茶的時間,許媽媽就進來回話“太太哪用特地使人出去打聽?那天給表少爺送東西是外頭的常佘,最愛說笑的性子,她那天送東西的時候,正好碰見二少爺屋裡的丫鬟們忙著收拾家具,所以多耽擱了會,才送出去,就聽見好幾個小丫頭說二少爺似乎開始接手管理田莊和商鋪之事。”
“多少世家大族,因為朝中有人做官,家族中人,一般是不許經商的,就怕家族中人會仗著家裡有人做官,以權謀私,所以家中生計大多都依靠這些田莊的收益,江南想來富庶,杭州又一向繁華,林家這些年,油水肯定很盛,可家產再厚,也不至於承啟一個才滿十歲的孩子,就把這些庶務交到他手上吧?”鄭夫人微微皺眉。
越想越不對勁,她乾脆招手叫來了徐媽媽“老爺如今不在外頭,你瞧瞧去書房,取前兒表少爺請安的書信,還有拿一封姑爺以前的書信,對比一下兩封信落款的堂號。”
徐媽媽雖然摸不著頭腦,還是領命而去。
鄭心貞立刻反應過來,就睜大了眼睛“大昭朝的家族堂號,大多是按照家族發源地、家族的郡望來的,如今外頭名聲很響的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清河崔氏都是沿襲此例,隻是前幾代同族的親屬都還住在一起,以表示家族和睦旺盛,隻是四五代以後,族人越來越多,有一些遷徙,有一些分支,堂號也會相應變化,就像如今的李氏,雖然隴西才是這一脈長房嫡脈所在,所以隴西堂這個堂號也是名聲很響,但其他李氏族人分化出來的堂號,例如趙郡堂李氏、中山堂李氏等堂號,也是逐漸令世人熟知了,但斷沒有兄弟兩個還沒成親,就把堂號變了的吧?”
事實證明,鄭夫人這位深閨婦人,雖然是有小氣的前科,但情緒正常的時候,卻真的算得上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不僅在家事上擅長,政治敏銳性更是不容小覷。
徐媽媽很快回來,回話的時候臉色都嚴峻了幾分“太太說得沒錯,以前姑爺的落款,都是餘杭林氏,而表少爺的書信,卻是使用了高唐林氏的堂號”
林家作為山東一帶的名門望族,其家族發源地就是在號稱“金高唐”的高唐縣,所以林超用這個高唐林氏的堂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當然,是如果沒有林老爺這一脈在餘杭經營二十多年,連堂號都已經改成了餘杭林氏這個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