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意外之財,可以讓學武時更寬裕些,卻也在侯勇那裡犯了忌諱,必有反噬!’
‘正常情況,侯勇會在兩天後交例錢的日子得知此事,若是談三告狀,這個時間會更早些。’
莊瑾暗自思忖道:‘談三被我刺傷手腕、腿上又挨了一棍,我走之後,第一時間定會去治傷,就算有心告狀,多半是也是明天了。況且,侯勇晚上慣常會去尋半掩門,想找也未必找得到,找到打擾了侯勇雅興,更是自討晦氣。’
‘也就是說,最早明天侯勇會知道我搶了那些乞兒例錢之事。以我對侯勇了解,此人知道之後,多半也不會立即對我動手,而是會在過兩日收例錢的日子一並清算。因為自負如侯勇,不會認為一個小乞兒能逃得出他的手心,自不必急於一時,順便也是將我養得更肥些。’
‘所以,至少今晚應是安全的,不過為免夜長夢多,等會兒見過小石頭,就改頭換麵吧!’
莊瑾思量著這些,一路到了城南的一處偏僻巷角,止步,對著前方喊了兩聲‘小石頭’,頓時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先是一顆腦袋探出警惕地看了兩眼,然後一人露出身形。
隻見這人頭發淩亂,許多發絲臟亂黏在一起,身上衣服破爛,透過大塊大塊的破洞,可見其中臟黑的肌膚,此時看到莊瑾麵露喜色,衝著他招手道:“小啞巴,快來,看我弄到了什麼好東西!”
這就是莊瑾口中的‘小石頭’了,是和他搭夥兒的小乞兒。
——乞兒麼,靠天吃飯,乞討得多就多吃些,乞討得少就少吃些,沒討到錢、食物就餓肚子,饑一頓,飽一頓,為應對這種情況,於是就有了搭夥兒相互幫襯:今日我乞討得多,你沒討到東西,我給你分些;明日我沒討到東西,你討到了,你就給我分些。
當然,莊瑾穿越而來,接替此身後,很快就總結出了自己的一套乞討經驗,證明了就是乞討,隻要有學問、肯鑽研也是不同的,從此不會再餓肚子,還能攢下些錢抵抗風險,也就不需要搭夥。
不過,前身記憶中,小石頭是唯一幫助過他的乞兒,曾給了前身半個窩頭,他繼承此身因果,如今還在和小石頭搭夥兒,更多是幫襯對方,回報小石頭對前身的半個窩頭之恩。
小石頭說著,小跑過來獻寶似的給莊瑾看,隻見一個油紙包中,有著雞頭、脖子、屁股等一些零碎。
莊瑾目光從油紙包中掠過,看向小石頭臉上,那裡有著兩道新添的傷痕,想來大概是爭搶這東西被打傷的,他心中輕歎卻也沒說什麼,因為相比他偽裝出的疏離,小石頭真正是梗著脖子、一根筋的性格,說了也不會聽。
“那倒是趕一起了,我今天也有好東西。”他說著拿出了兩個白麵饅頭。
對尋常乞兒來說,白麵饅頭已然是很好的東西了,平日裡有窩頭都算是好的,更多是發餿的食物。
小石頭的零碎肉食,莊瑾的兩個白麵饅頭,湊一起已是堪稱豐盛,好比過年。
“等會兒!”
小石頭突然又想起什麼,跑走沒一會兒回來,取來一個小壇子:“我前個兒看見一個喝醉的酒鬼,從他身邊拿的,他還想追我,沒跑兩步就摔了個屁墩兒……”
他眉飛色舞得意說著,又道:“我還沒喝過酒哩,也不知道啥滋味,今個咱們嘗嘗。”
說著,兩人就在牆角一處稍乾淨的地方蹲坐下,找出兩個破了小半、有著鋒銳棱角的破碗,倒上酒。
莊瑾給小石頭分了饅頭,小石頭則給莊瑾塞了一個油紙包裡品相最好、沒被動過的雞脖子。
如今兩人搭夥兒,更多是莊瑾接濟小石頭,可小石頭也不願白占莊瑾便宜,有時小石頭乞討得多,就是見莊瑾同樣討到東西,也會強塞分部分給他,償還自己沒討到東西時莊瑾接濟他的。
這也是兩人一直能搭夥兒到現在的原因——若小石頭真是心性涼薄之人,莊瑾最多一兩次回報就算了,畢竟對前身半個窩頭之恩,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恩情。
莊瑾也沒推辭,接過雞脖子,這雞脖子自是涼的,香味減弱,不過那股淡淡的油脂的清香傳遞而來,仍是讓他嘴中瘋狂分泌口水,這是身體本能在催促進食,將雞脖子吮吸嗦著,一股焦香味道瞬間在味蕾上綻開,身體每一個毛孔都好似在這股舒爽中舒張。
小石頭則在啃著一個雞屁股,一小口雞屁股、一小口饅頭,美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麵對這豐盛美食,兩人一時都沒說話,享受著這頓盛宴。
好半晌,兩人分著油紙包中的零碎,小石頭將最後一根剔牙的雞骨頭咬碎咽下,舔了舔手指頭,將上麵殘留的油脂吮吸乾淨,拍了拍肚子,這才想起了還有酒來,喝了一小口,瞬間眼睛都似乎亮了起來:“甜的!酒是甜的,好喝!小啞巴你快也嘗嘗!”
他非要莊瑾也喝上一口,才道:“我以後有錢了,一定要天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莊瑾淺咂一口酒水,讚歎道:“好誌氣!”
“小啞巴,你呐,以後想乾什麼?”小石頭問。
‘我想乾什麼?’
莊瑾感受著肚中飽腹帶來的滿足感,聽到這個問題,微微沉默,想到前身記憶中,前身娘親為前身改頭換麵,脂膠和泥在臉上點痣,讓前身逃走時的決然神情,以及這些日子,自己儘量避開前身大伯莊玉堂、小叔莊玉勇活動範圍,每日小心翼翼模樣;
想到穿越此身之初,餓了兩天,站在一處麵攤前狂吞口水,攤子中一個客人將咬了一口的包子扔到地上,對著他道‘嗟,來食’,然後哈哈大笑的模樣;
想到這些日子來的乞討,縱然自己總結經驗,將乞討當成一門學問鑽研,也不是每討必中,多有白眼相向、給臉色,更甚咒罵驅趕者;
想到路過青樓,其中紅袖招展,有女子倚窗而望,當夜夢中繾綣;
……
以後想乾什麼?
他想不用再因為彆人的惡意苦心孤詣,如履薄冰;他想不用再被人當作小醜作弄取樂,得來一口吃食;他想不用再為生存奴顏婢膝,吃想吃的美食,睡想睡的美人……
他就是個俗人,沒什麼高尚情懷,隻想擁有力量,得到自己想要的,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做個人!
“小啞巴,你以後想乾什麼?”小石頭看莊瑾出神模樣,沒有回答,再次問道,他就是這樣一根筋的執拗性格。
“我啊,我想好好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