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森林裡,隱約傳出哭聲與叫罵,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趙懷安伏在一塊巨石後,小心地探頭觀察。
本來林子就密,天也暗下去了,他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十幾個身影正圍著大笑,用的語言都是趙懷安沒聽過的。
忽然,一個人嘰裡咕嚕地喊了一句,隨後就有人開始點起了火把。
也借著火把,趙懷安看清了眼前的情況。
在一處開闊的草甸上,幾個唐人武士已經倒在了血泊,剩下的三人披頭散發地跪在地上,似乎是力儘被俘。
然後那十幾個異族武士就這樣圍成圈,輕蔑調笑著剩下的唐軍武士。
趙懷安很容易就從人群中找到了他們的領頭,那人頭戴著羽毛裝飾的兜鍪,眉心還有一個類似琥珀一樣的護額,兜鍪的頓項垂在披膊甲上,底部還裝飾著獸皮。
打扮的這麼騷包,肯定是個頭。
這會,這個敵軍領頭正和旁邊一個身穿鎖子甲的武士說話,後者顯然是一個通譯,正不斷將首領的話翻譯給被俘的三名唐人武士聽。
此時,被俘的三人,一個盤腿坐著咧著嘴,將頭彆在一邊,一個披頭散發低頭沉默,還有一個渾身顫抖,時不時發出嗚咽聲。
“說,你們的援軍到了哪裡。”
那名通譯操著蹩腳的漢話,還帶了點關中口音,但沒有人回答他。
這下子,通譯也惱了。
他扭頭看向首領,見首領不說話,於是上前一步,舉著刀鞘就抽向了那個最橫的。
是的,就是那個歪嘴彆頭的。
這通譯是個手辣的,隻抽了三下就把這唐人武士抽得血肉模糊。
但這唐人就硬挺著,一聲不吭,隻有邊上那個抽泣的卻是抖得更厲害了。
巨石後的趙懷安將一切儘收眼裡,也對那個唐人武士有了敬佩:
“這是個好漢子,可惜了……。”
可惜什麼,可惜他趙懷安救不了人家。
開什麼玩笑,就算他趙懷安有點武藝,也披了甲,體能也好,但那也做不到一挑十幾啊。
他是同情那三個唐人,也的確有救人的想法,但這個時候衝上去,那不是去救人,而是給人家潤刀口。
再加上,他旁邊還有個不靠譜的老六。
想著,趙懷安扭頭看向趙六,打算讓他小心一點。
但這一扭頭,他就看到趙六全身都在抖,手裡攥著南詔人的浪刀,青筋暴起,指骨發白。
這老六又想乾啥?
而迎著趙懷安的目光,趙順艱難地吐出六個字:
“他們是吐蕃人。”
雖然趙六沒有說更多,但趙懷安卻明白了。
在中晚唐,哪個地方的人和吐蕃人仇最大,肯定是關隴子弟。那幫高原下來的吐蕃人,這百年間就可勁霍霍老秦人。
趙六說自己是岐山的,看來多半是有家人死在吐蕃人手裡了,有仇。
趙懷安砸吧了下嘴,指了指自己。
在看到趙六那渴求又期盼的眼神,還對自己點頭,趙懷安苦澀地擠出了微笑。
老六啊,老六,你可真看得起咱。
但最後,趙懷安還是猶豫了,他扭頭再一次看向那些吐蕃武士。
……
這一次,他的目光帶上了思考,評估到底有沒有一戰之力。
而這麼一看,還真讓趙懷安發現了機會。
對麵的確有十幾人,但應該隻有六人是吐蕃的武士,這些人是穿著甲胄的。
而剩下的大概有十人,卻穿著老舊的皮甲和布衣,站在更外圍,而且神態也更放鬆,似乎並不在乎唐人說什麼。
難道對方是兩撥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沒準還真的有的打。
在場的六個吐蕃武士,其中四個是戴著普通球頂八瓣盔的皮甲武士,他們一個持弓,兩個舉著長矛,一個左手執長方形盾,右手持刀。
而剩下的兩個,包括那個騷包的領頭在內,都穿亮銀兩當鎧,即便站在那裡火光下,都閃閃發光。
直到這個時候,趙懷安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了,那就是怪不得之前自己伏在草叢裡會被那幾個南詔兵輕而易舉的發現,原來全賴自己這身甲胄。
他這身甲胄雖然都是從戰場拚湊的,但主體是唐人的明光鎧,比那兩吐蕃武士還要耀眼。
也正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趙懷安明白他跑不了。
自己這會是藏在石頭後麵,所以對方發現不了自己。可一旦往後跑,甲胄反射的光根本逃不過這些吐蕃人的眼睛。
這下子好了,狹路相逢了!
但被逼到絕路的趙懷安,莫名的興奮起來了。
既然他跑不了,那就讓對麵死!
深吸一口氣,趙懷安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第一個目標:
此人是除了領頭那個之外,唯二穿鐵甲的,而且他的鐵甲較長,從肩到膝完整連接著,身甲與披膊都用甲片編綴,邊緣都飾以織錦。
再加上他那翻卷起來的兜鍪,腰間緊係的腰帶,以及脖子上繞著的豹皮坎肩,整個人流露出精悍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