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秀一死,邊上有個披甲武士當時就抽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但卻被孫四郎一腳踹在地上。
孫四郎小心將孫傳秀放在了木板上,走過去,直接抽了那人一大嘴巴,然後大吼:
“都給我活著,我從兄說大夥都要活著,那就都給我活著,我們活著,給他報仇,給我保義軍報仇。”
說著,孫傳威抽出刀直接劃傷了自己的臉,對著剩下的七人大喊:
“我孫傳威以神明九天發誓,不殺顏師會,九世都為豬狗!”
剩下的七人不約而同劃傷自己的臉頰,大吼:
“不殺顏師會,誓不為人!”
趙懷安動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老祖宗們對信義複仇的場麵,這是他前世從來沒看見過的景象。
孫傳威他們發誓完,就跪倒在趙懷安麵前,請求他收留。
趙懷安正要答應,邊上的王鐸忽然捅了捅趙懷安,然後就聽王鐸壓著嗓子說道:
“這裡人多眼雜,主公慎重。”
趙懷安當下就明白王鐸的意思,他是不放心隊伍中的潰兵。
現在這孫四郎八人當眾指名道姓要複仇,勢必會傳到顏師會的耳中,現在他趙懷安收下這些人,那就明擺著和顏師會作對。
而剛剛王鐸還和趙懷安說眼下自己的危機,現在靠山節度使分分鐘要倒台,這個時候還和藩內最大的實權派交惡,那就太不理智了。
但猶豫隻是在心腸裡過了片刻,趙懷安就做出決定。
他走到孫四郎的麵前,將他們把臂拉起,隻說了一句:
“你們是保義軍,我這是保義都,就是一家人,你們以後就把這當家,一切由我做主。”
孫四郎感動,尤其是他想到自己隱隱約約的心思,更是羞赧,他叉手下拜,從兜裡翻出一麵軍旗,然後鄭重交給趙懷安:
“軍主,這是我保義軍的軍旗,就交給軍主了。”
趙懷安看著那被疊得方方正正的軍旗,看上麵鮮血染紅,點了點頭,然後將它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包袱裡。
趙懷安歎了一口氣,環視周邊青山,歎了句:
“青山有幸埋忠骨啊!”
……
眾人埋了孫傳秀,尤其是孫四郎還用刀削了一塊木頭當做孫傳秀的手臂一起埋了。
然後隊伍就繼續出發了。
後麵的一路,趙懷安繼續打小鼓前行,但不知道是因為快到安仁的原因,還是彆的什麼原因,這一路收得潰兵並不多。
反倒是趙懷安這邊輜車眾多,還引得了一群潰兵的覬覦,最後還是趙懷安不想生事端,用弓弩威嚇住了那些人,他們才做罷。
一路奔逃,除了時不時見到的潰兵和林內的盜賊,趙懷安等人再沒有遇到事情,終於到了斜江水。
和白術水一樣,斜江水也枯竭了大半,但人是方便走了,可大車卻行不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淺灘,眾人費了大力氣才將車隊趕往了河對岸。
就這樣,眾人奔波一天,終於在傍晚抵達了安仁城。
隻是在眾人打算入城休息一夜時,此刻的安仁城早就燃燒起了衝天火光。
聽著滿城的廝殺聲,趙懷安大驚,以為是南詔軍奔到了他們前麵,可就在他準備殺入城內的時候,忽然從道邊奔出一支騎軍。
打頭的竟然就是巴西將任通。
原來他奉鮮於嶽的命令在這裡等候趙懷安,之所以如此,就是要告訴他這個二弟,情況變了,讓他不要在路上停留,趕緊回奔成都。
任通告訴趙懷安,節度使牛叢在白術水一戰中徹底膽寒了,他不僅是不信任川東軍,甚至連本藩鎮的川西兵都不信了。
原定要在安仁、唐安、雙流等地節節抵抗的,現在已經徹底放棄了。
節度使已經往成都逃命,還下令一路上堅壁清野,所以這才有了趙懷安他們現在看到的場景。
聽任通說這是堅壁清野,趙懷安沉默了,半天才講了一句:
“這樣就能擋住南詔軍了?”
但趙懷安哪裡知道,任通卻是這樣回答他的:
“趙郎君,這哪是什麼堅壁清野,自過了唐安,那就是一片膏腴,不知道多少莊田,鄉社,縱然燒了這裡,那些南詔軍也隨時能打到糧。”
看了看周圍,見有一個王鐸這樣的陌生人,任通壓著聲音,說出了實情:
“節度使軍敗,無力管束諸軍,這是將幾城都供給他們恢複軍心呐。”
這一刻,趙懷安隻感覺到遍體生寒。
他終於徹徹底底認清了大唐的底色了,滿目皆是不義人,乾得儘是醃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