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陣陣雞鳴,陳遠猛地睜開眼睛。
茅草屋頂漏下的幾縷金線刺得眼皮生疼,迷蒙睜眼時喉間還泛著消毒水的氣味。
已經過去三天了,他仍會恍惚以為手術室的頂燈要亮起來。
直到草屑混著雞糞味鑽進鼻腔,才驚覺自己真的成了東漢末年的幽州邊境的農家子。
三天前,他還是個新時代的“四有”青年,去醫院割包皮,正巧主刀醫生是前女友。
不出意外的話出了意外,前女友手中刀片一陣哆嗦,再醒來時,就落了個這般境地。
“阿遠哥!”
夯土牆被撞得簌簌落灰,蒙統鐵塔似的身子堵在門口,日光給他鍍了層金邊。
“公孫瓚的狼崽子又來征兵了,快躲起來!”
少年急得直搓手,新補的粗布衫繃在鼓脹的胸肌上,活像頭誤闖雞窩的熊羆。
陳遠揉著隱隱作痛的肋下苦笑,三日前,原主為躲兵役裝瘸,生生被軍棍敲得魂飛魄散。
此刻渾身還殘留著鈍痛,倒像是前女友柳葉刀下的幻痛延伸到了東漢。
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踏破薄霜的脆響,蒙統熊掌般的右手突然探來,陳遠隻覺天旋地轉,整個人就被塞進茅草垛。
黴腐氣混著馬糞味衝入鼻腔,蒙統撅著屁股往裡拱,陳遠險些被羊膻味熏暈過去。
“你他娘早上偷啃生羊肉了?”
陳遠壓低嗓子罵,卻見少年憨笑著遞來半塊麥餅,黢黑掌紋裡還粘著草籽。
鑲鐵的馬槊挑開村口籬笆,皮甲軍官兜鍪下的三角眼閃著餓狼般的幽光。
“......太守響應檄文討董,凡年滿十五者,皆可應征,軍餉從優......”
沙啞的嗓音驚飛簷下麻雀,“膽敢藏匿者,誅三族!”
陳遠瞳仁驟縮,他突然想起史書記載的中平六年,十八路諸侯的旌旗即將插滿虎牢關的殘陽。
輕描淡寫的“討董”二字,此刻正裹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掌心滲出熱汗,前世在996下磨滅的狼性,再次在血管裡沸騰。
這亂世,不正是野心家最好的賭桌?
“張爺開恩呐!”村長二大爺顫巍巍跪在揚塵裡,豁牙漏風:“村中壯丁早隨劉刺史討黃巾去了...”
話音未落,刀刃已架上他枯樹般的脖頸。
陳遠看見二大爺渾濁的瞳孔裡,映著軍官獰笑時露出的黑牙。
二大爺渾濁的眼珠突兀一轉,突然扯著嗓子嚷:“張爺,此外六裡王家莊,西頭草垛,藏著他們全村青壯嘞!”
“好!”
軍官獰笑的揮了揮手,奔波至此,豈能空手而歸?今日他要雁過拔毛。
鐵騎頓時化作豺群,當陶罐碎裂聲驚起滿村雞犬時,陳遠終於讀懂了這個時代的規則。
抱著蘆花雞的士兵狂笑著扯斷雞頸,那條被鐵鏈拖走的老黃狗,嗚咽著扒住門檻,利爪在凍土上犁出深溝。
有婦人死死摟著黍米袋,被馬鞭抽得滿地打滾。
陳遠盯著那袋漏出的黃澄澄黍米,突然想起CU裡滴滴作響的監護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