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轎破土而出的刹那,整座苗寨的地脈都在震顫。林晚星跪在龜裂的祭壇中央,翡翠簪尖刺入腕間動脈,陰陽瞳的血順著鏽蝕的銀項圈紋路蜿蜒而下。九百九十九隻屍蛾從轎簾繡紋中蘇醒,磷翅振起的氣流卷著燃燒的符紙灰燼,在溶洞穹頂形成血色漩渦。
“叮——“
簪尾觸碰轎內銅鏡的刹那,鏡麵泛起漣漪。光緒二十三年的阿葵穿著褪色嫁衣,正將翡翠簪遞向年輕時的曾祖母林月娥。兩個女人的指尖在時空裂縫中交疊,林晚星忽然看清那支簪子的真相——簪頭鑲嵌的根本不是翡翠,而是阿葵被剜出的右眼結晶。
“原來我們都是你......“林晚星的嗤笑混著血沫從嘴角溢出。銅鏡突然映出無數重疊的身影:被鐵鏈鎖住的阿葵、剜目刻碑的曾祖母、戴著銀項圈的母親......所有影像最終彙聚成她此刻浴血的模樣。腕間銀項圈應聲碎裂,殘片紮入掌心時,她終於聽見百年來所有林家新娘的悲鳴。
右眼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林晚星伸手摳向眼眶,腐肉包裹的琥珀色複眼滾落掌心——這是三個月前溶洞初遇那夜,程硯之借著親吻渡入她體內的保命符。複眼瞳孔裂成六瓣,映出阿葵蟲繭中封存的真相:光緒二十三年雨夜,程硯之真正的魂魄被活釘入槐樹根脈,而林崇文用屍蛾與蜈蚣煉製的傀儡,正是如今這具軀殼的前身。
“喀嚓。“
燃燒的蟲繭轟然爆裂,阿葵的腐屍嫁衣如活物般裹住血轎。翡翠簪在高溫中熔成青綠色液體,滴入程硯之殘存的蜈蚣軀殼。林晚星看見那些青銅甲片下翻湧出密密麻麻的苗文,正是陰契碑上記載的“林氏代嫁“條款——每個字符都在蠕動重組,逐漸拚湊成她與程硯之的婚書。
“以吾瞳為燭,以吾血為契......“
林晚星念出蛻皮書最後的咒語時,溶洞頂垂落的鐘乳石開始崩落。程硯之的蜈蚣殘骸突然暴起,數百對步足抱住阿葵的鬼魂,像擁抱又像禁錮般躍入血轎。轎簾閉合的瞬間,她看見程硯之人皮最後的表情——與求婚那晚在古槐樹下如出一轍的溫柔,眼角卻淌著屍蛾磷粉凝成的淚。
三點三十三分的月光刺破雲層。
血轎在銀輝中扭曲變形,轎簾的屍蛾繡紋與蜈蚣甲片熔鑄成青銅棺槨。林晚星撫過棺蓋上的浮雕:阿葵的枯骨左手握著翡翠簪,右手與程硯之的蜈蚣軀殼十指相扣,而她自己的銀項圈纏繞在兩人腕間,鎖鏈末端係著那枚染血的貝母紐扣。
“哢嚓。“
百蠱相機吐出最後一張相紙。畫麵裡血轎正在虛化,程硯之人皮脖頸處的鱗片紋路清晰可辨——那根本不是傷疤,而是用苗文書寫的“林晚星“生辰八字。相機黃銅機身突然爬滿屍蛾幼蟲,它們吞食掉所有過往照片,在取景框裡拚出“陰契解除“的苗文。
黎明前的槐樹林死寂無聲。
林晚星跪在新壘的墳塋前,母親的骨灰壇上布滿指甲抓痕。當她將最後一把泥土撒入墓穴時,腐鏽的銀項圈破土而出,與七根桃木鎮魂釘絞合成猙獰的同心鎖。鎖芯處嵌著程硯之的襯衫紐扣,貝母表麵浮刻著曾祖母林月娥的名諱。
“原來你早就知道......“
她摩挲著妝匣裡那半枚紐扣,忽然記起溶洞初遇時的細節——程硯之彎腰撿拾無人機殘骸時,後頸衣領下閃過青紫色的苗文刺青。如今想來,那正是陰契碑上“蜈蚣郎永鎮“的殘句。
晨霧漫過窗欞時,牆麵的苗文開始滲血。“陰陽瞳開,蜈蚣郎醒“八字化作屍蛾,撲向林晚星頸後的蝴蝶胎記。刺痛中,她看見走馬燈般的幻象:五歲的母親被鐵鏈鎖在溶洞,十八歲的曾祖母用簪子剜出右眼,而七年前的雨夜,程硯之在測繪隊失蹤現場撿到的根本不是古瓷片,而是阿葵頭骨上的翡翠簪......
溶洞入口的晨露泛著磷光。
林晚星站在崩塌的岩壁前,腕間新生的銀紋與腐鏽項圈重疊成枷鎖形狀。無人機最後傳回的畫麵投射在石壁上:程硯之的蜈蚣軀殼與阿葵枯骨相擁成化石,而他們交握的掌心裡,靜靜躺著那枚永遠停在三點三十三分的DW腕表。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屍蛾群時,她忽然輕笑出聲。指尖撫過右眼空蕩的眼窩,那裡正緩緩長出琥珀色的複眼——與程硯之左眼的蜈蚣瞳一模一樣。曼珠沙華從無人機殘骸中鑽出,花芯裡蜷縮著指甲蓋大小的血轎模型,轎簾上的屍蛾正在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