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的刀鋒貼著陳三勺的脖頸,刀刃上的寒氣激得少年喉結滾動。錢萬貫的胖手掀開轎簾,金牙在火把下閃著毒蛇般的冷光:“灶王印?你當老子是三歲娃兒?那鐵碑早被酸蝕成一坨爛鐵了!”
陳三勺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沾著血絲的牙:“錢老爺聞過井底的鹵水味兒嗎?”他猛地把鐵碑往地上一頓,碑底粘連的濕泥濺開,濃烈的鹹腥氣混著地底特有的硫磺味直衝鼻腔。王鐵鏟抖開鹽契拓片,羊皮紙邊緣的紋路與鐵碑上的龍紋嚴絲合縫——三百年前鑄碑時摻了隕鐵的龍睛,在火光中泛出點點金芒。
“《鹽鐵律》第七條!”老灶頭的聲音像生鏽的鉸鏈,“私改官鹽水道者,車裂。”
鹽工們的木棍鐵鎬撞地聲如山崩,驚起林間夜梟。趙四的刀尖顫了顫,陳三勺趁機抬肘猛擊其腕骨,九環刀“當啷”墜地。少年抄起鐵碑掄圓了砸向石壩,鑄鐵與青石相撞迸出火星,碑文“童叟無欺”四字竟在撞擊中顯出血色紋路——這是老輩人鑄碑時摻入朱砂的秘技!
錢萬貫的胖臉抽搐著,突然從轎中擲出個陶罐。罐子砸在壩上碎裂,黑乎乎的液體順著石縫流淌,遇火“轟”地燃起藍焰。“是猛火油!”王鐵鏟嘶吼著撲倒陳三勺,火舌擦著少年後背掠過,燒焦的布片混著皮肉粘在鐵碑上。
劉二疤就是在這時衝出來的。漢子雙眼血紅,抱著浸透鹵水的棉被滾向火牆,身後拖著條濕漉漉的水痕。“三勺!接著!”他甩出捆井繩,自己卻陷進火海。陳三勺眼睜睜看著這個曾經的叛徒在烈焰中舉起鐵鎬,最後一擊砸在壩體鐵骨接縫處,整個人化作火團墜入水道。
冰涼的鹵水從裂縫噴湧而出,澆滅了毒火。鹽工們的怒吼與錢家護院的慘叫混作一團,陳三勺踩著濕滑的壩體往上爬,指尖摳進石縫才驚覺——這壩裡摻了糯米漿的灰泥,竟混著碾碎的灶王印假碑!
三百個鹽工指印烙在鐵碑背麵時,整個鹽場彌漫著皮肉焦糊味。陳三勺攥著燒紅的烙鐵,看劉二疤的弟弟劉三福顫抖著按下手印。少年忽然掰開漢子緊握的左手,掌心赫然有道深可見骨的刀痕——是那夜在渡口被錢家賬房割的。
“欺山欺水,難欺掌心鹽。”王鐵鏟用隕鐵鏨子刻完最後一道碑文,突然劇烈咳嗽。老人倚著鐵碑滑坐在地,袖口漏出半張染血的藥方——省城大夫開的肺癆方子,上麵蓋著錢家的私印。
陳三勺在灶房找到熬藥的陶罐時,發現罐底沉著層銀粉。少年舀起一勺對著日頭細看,銀粉裡混著靛藍的晶體——這是錢家染坊特製的毒物“藍靛霜”!井台邊傳來騷動,二十個衙役持枷鎖闖進鹽場,領頭的高舉知府令牌:“私鑄鐵器,按律收監!”
當夜,陳三勺帶著聽鹵筒潛入大牢。竹筒貼著石壁探進牢房,王鐵鏟的咳嗽聲順著竹管傳來:“錢萬貫買通官府......要毀新碑......”少年耳尖一動,竹筒另端竟傳來鑿擊聲——老灶頭在用指甲在牆上刻鹽脈圖!
鹽工們發動“曬鹽罷工”那日,整個川南的鹽價暴漲三倍。錢家商棧前擠滿搶鹽的百姓,櫃台卻被陳三勺率人團團圍住。少年當眾演示“九音辨鹽”:不同成色的鹽粒落在銅盤上,隨竹筷敲擊奏出音階。“各位鄉親細聽——”他敲響最末一粒鹽,“這聲發澀的是錢家摻了石膏的毒鹽!”
知府大人的轎子就是在這聲討中落荒而逃的。陳三勺望著轎頂晃動的藍綢,突然想起祠堂裡那縷綢布碎片——原來官袍的襯裡也是錢家染的靛藍綢!